岸的海景或绿树成荫的山色。小殊不再挑剔,当即就决定租下“吾庐”,并交了押金。
次日,小殊与不韦带着衣服被褥、洗刷用具及药物,住进了“吾庐”。
在“吾庐”安顿下来之后,夫妻俩发现他们只有一户邻居,便是住在他们右侧的一对老年夫妇。老先生工于毛笔字,客厅里悬挂着一幅他手书的墨宝,抄录了《老子》中的“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静之徐生”。他日常教几个小孩书法,获取些许生活费用。在闲暇的时刻,他总是抱怨双膝骨痛,将新鲜土豆切成片状,敷在膝关节上。他贤惠的老妻在做完一切家务后,便在红厝街道旁摆一张茶几和一把椅子。她坐在椅子上不慌不忙地做些肉饺子现包现卖,倒也足以度日。
在礐石生活了一小段日子,作为家庭主妇,小殊很快发现白昼的“吾庐”似乎还算环境卫生洁净,但一旦入夜,不计其数的大小蟑螂便从砖缝、橱柜的角落以及其他无法形容、无法知晓的旮旯爬出来,大摇大摆地现身于厨房的地板、操作台以及砧板上。它们甚至横渡宽敞的客厅作某种对它们而言十分有必要的军事大转移,以至于夫妻俩如果在夜间起身小解,由卧室经过客厅上卫生间时,拖鞋底下不时会传来“啪啪”的踩碎蟑螂的清脆而又恶心的响声。次日早晨,小殊便需用扫帚将被碾压得模糊难辨的烂蟑螂清扫干净。
不止一次,小殊希望通过整理屋内的杂物来铲除蟑螂的藏身之所,可是它们似乎是藏在红砖里面或地板下面乃至空无之中,一旦暮色降临,它们便千军万马地出现,占据了整个“吾庐”。渐渐地,她终于意识到,蟑螂是消灭不了的,不如与它们“和平共处”:白天的时候,人是“吾庐”的统治者;入夜,蟑螂便将这个大权接管过去。只要做到将全部的食物放入冰箱储藏,所有食具关进消毒碗柜,她愿意放弃其它的领地。不过当发现蟑螂的卵鞘时,她会深恶痛绝地将其压碎,抛进垃圾桶里。
与蟑螂的大战以签署停战协议的方式停止了,她又立刻陷入与山蚊的恶战中。礐石的山蚊有别于他处——也许山间的蚊子体格都较大,蚊足长得像蜘蛛。只要被它叮一口,片刻创口便出现红肿,疼痒难忍,任是你及时涂抹了药物,也无济于事。隔一天半天,红肿处便生出小脓包,渐渐化成水泡,疼痒的程度不断加剧,一刻不停地折磨着人。
小殊网购来六七把电蚊拍,散放在房屋各处,只要发现蚊子的身影,即时抓起电蚊拍奋力拍打。醒时这种方式尚可,可是到了夜间,人沉沉入睡,蚊子如入无人之境,放肆地在皮肤上大叮特叮。她只得在夜间点燃蚊香,但蚊香的气味为不韦所痛恨。正在小殊无计可施之际,她在红厝街的草药店里发现那儿出售驱蚊的中药包。店主将不知何名的四五味中草药装在一个巴掌大的纱布袋里,言明将其挂在室内各处,便可起到驱蚊的功效。小殊将信将疑地买了五六袋,悬挂在“吾庐”各处,从此蚊子不敢进犯,人丁安居乐业。
在并非礼拜日的日子里,大清早,夫妻俩会携手步行三分钟左右,来到礐石教堂。因为他俩不是信徒。他们推开虚掩的铁门,踩着如地毯般柔软的淡绿色草地,走向东西合璧的教堂主体,在洁净的台阶上坐下来。他俩把视线投向被晨雾笼罩的小叶榕、榆树和樟树林。那一片片树林随着晓旭的冉冉升起,冲破雾气的遮蔽,如新生般从隐晦到清晰,直至顶天立地地矗立于这两个静坐观赏的人眼前。当山路上行人熙来攘往,鸡鸣犬吠,四周的安宁环境受到了破坏,他们便毫不留恋地从久坐变温的石阶上起身,徐徐步行回“吾庐”。
黄昏饭后,为了更好地帮助消化,他们会在一天里又一次牵着彼此的手来到礐石教堂。那时,绚烂的落霞铺满西边的天空,树林成片成片地隐没于夜色中,犹如古代欧洲的贵妇戴着厚厚的面纱。暮色如上涨的潮水,在吞没了远处山林的倩影之后,又一步步近前,直至席地而坐的夫妇的鞋尖,也在苍茫中变得晦暗而模糊。如果说早晨的清新有如生命之诞生,此际黄昏之凄然阴郁则有如生命到达了尽头。病人的心中,自然比正常人更容易涌生悲戚之感,就连小殊也觉得自己过早地领略了人生的真谛,恐被造物主过早地收回。
在这座海岛上,他们几乎找不到什么需要花费金钱的消遣与娱乐。吃过早餐之后,他们便徒步环岛而行。因为登山对于不韦如今的体力而言,是一种不太可能的挑战,而在盘山公路上作近似于水平方向的前行,则还在他的体力许可的范围之内。
有时,他们经过一片咆哮的大海,海浪怒号着挥舞它力大无穷的拳头砸向岸边千奇百怪的岩石,海鸟在这片惊涛骇浪之中勇敢无畏地翱翔。有时,他们经过一处庙宇,屋顶与檐角布满了精美而繁复的瓷雕、木雕与石雕,庙堂中香烟缭绕,善男信女进进出出。有时,他们经过一个湖泊,家养的白鹅与鸭子在湖面如一艘艘小舟徐徐划行。又有时,他们路过一座古朴的山居,一堵坍塌的围墙,一丛缠绕于大树上的牵牛花,或是与一个迎面走来的温顺的妇人、疲惫的汉子、弃俗的僧侣擦身而过。体能消耗极低的步行在时间延长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