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近一更,宫中已是寂静无声,永寿宫却没有如往常一样熄灭庭院里一半的灯火,彷佛这如往常般平静的深夜里此刻正暗藏玄机。宫女们排成一列,一一有序的上前换过短蜡,又重新套上纱罩,来回衣裙碰触时衣料特有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在此刻营造起一股凝重的氛围。
敬贵妃和欣贵嫔带人进来,见过礼后便分别坐在熹贵妃下首,甄嬛为孟静如赐了座,挨着欣贵嫔坐下。
不一会儿,宫女们都退出去了,只留下花宜和小允子守在熹贵妃身侧。
“你平日里在皇上跟前侍疾辛苦,原也不该把此事拉扯到你面前,但这二人都不是长平宫宫人,原是想押入暴室处置的,但细想来此时正是多事之秋,为安后宫各嫔妃之心,倒不如细细审上一番。”敬贵妃坐下后有些愧歉的道。
“敬姐姐说得这是哪里话,我既有六宫协理之责,这些也都本该是我份内操心的事,倒是劳得姐姐烦心。”两人来回寒暄一番,看似话着家常,三言两语却已经把事情交代清楚。
甄嬛端坐在上,嫀首蛾眉,多年来在深宫之中的运筹帷幄,让她的妆容变得越发华丽夺目。而此时在烛火的光影下,显得尤然冷艳。
偌大的宫殿内半点声音也无,只听得更漏叮咚一声落在莲花铜盆里。
孟静如眼皮子一跳,从座位上起身走到殿中跪下,凄然道:“翠珠行举不轨,是嫔妾教导之失,嫔妾有罪,恳请娘娘责罚!”
“教导之失?”甄嬛上下打量着孟静如,手指轻轻的一下一下笃敲着桌面,彷佛扣在孟静如心口上,“无妨,是不是教导之失,先听上一听再说吧。”
孟静如神色凛然一变,却也明白熹贵妃话中的细查之意,深吸了口气,回答道:“是”。随后敛眉低目退回到座位上坐下。
她向来心思百转,此刻见熹贵妃并无直接问罪之意,便也知晓熹贵妃怕也并不洞晓来龙去脉,更未拿捏到实据。
上位的贵妃、贵嫔要想处置一个常在,根本不需要专门设计,如此,那背后之人是谁,便更加好猜了。
孟静如将手指深深掐到手心里,一颗心像是用铁丝扭曲成螺旋样,面上却纹丝不动,心里只恨自己没有早日看出孙宁馨有如此的手段!若不是当初没留下一点痕迹,怕是此刻跪着的便也要多加一个她了!
敬贵妃与欣贵嫔相视一眼,从坐下便开始互相传递着眼风,刚刚先是被劝至长平宫,再发现翠珠徐来私情,一环套着一环,明眼人都瞧得出其中有些个问题。
座下各位都是宫中见过风雨的人,此时面露揣测之色,却按下不谈,只一切都依照着甄嬛的意思来。
已经做了总管的小允子走上前,躬身冲几位主子打了个千儿:“给各位娘娘请安,人已待到就侯在门外。”
甄嬛点过头,小允子回首冲外面厉声喊道:“把那两个不知廉耻的东西都带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四个内监拖着两个人走了进来。殿中灯火通明,妃嫔头上缀满的珠翠,被烛火一照,随着动作摆动间隐隐闪着细光。
徐来和翠珠一进来只抬首瞧了一眼,见满殿的贵人,忍不住腿窝一软跪了下来。
翠珠从刚刚见到孟常在的一刻便晃过神儿来,此时更明白自己是反过来被卉儿作弄,虽然还是害怕,但好歹心里有了依仗,只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可徐来却是一向被人捧着巴结的太医院管事,这事他本就觉得自己委屈,此一刻见到贵人,更是迫不及待地立刻就嚎叫起来:”娘娘!冤枉啊,奴才冤枉啊!娘娘!”他是被净过身的人,呲着付公鸭嗓叫冤,在殿内听起来格外刺耳。
欣贵嫔率先忍不住皱眉,不待甄嬛发话,小允子一脚狠狠踹到他后腰,把徐来踹的像个软塌塌的面袋子一样扑倒在地,随后再将人连辫子带身子的扯起来,劈头盖脸的给了两个耳光。
“不老实的狗东西!看清楚这儿是什么地方!”
“还不收起你那些个下三滥的玩意,贵人问什么便答什么!”
徐来结结实实的挨了两下,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这回只怕是真的踢到铁板了,也不敢再多说些什么,只对着小允子痛哭流涕的求饶。
翠珠眼见他鼻间被打出的血随着痛哭间冒着血泡一直顺着唇峰流到下巴上,也胆怯的不敢擦一下,心里更是惊惧,忍不住一下又一下的瞟向孟静如。
孟静如却不看她,如山般端然静坐,身子一动也不动。
静默中,烛火在纱罩中爆了一下。
敬贵妃忍不住率先发问:“翠珠”,她厉声道,“你今晚不应该陪着孟常在在安华殿祈福吗?怎么会出现在长平宫宫外?”
翠珠抬头看一眼敬贵妃,转过一圈从孟常在脸上滚过,又落在熹贵妃身上,不自觉地缩了缩脖子,低头小声道:“奴婢一开始是在安华殿外等候小主,只是后来咸福宫孙答应身边的宫女卉儿叫走了奴婢。”
她话音一落,孟静如便含泪看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