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一路,连海德都沉默了。他完全不知道这事儿怎么圆,也不知道待会儿要如何告诉圣上。最终,他还是选择了隐瞒。要闹,就任由李妃闹去吧。皇帝去哄李妃,就没空挑他的错了。
尧轩帝十七即位,今年二十有七,正是风华正茂的年岁。他乃先帝独子,一路顺遂,国事上也从无忧虑。再加上养尊处优,是以年近三十他看起来也和少年时期并无多少差别。
明知姜霜华修为极高已臻化境,早就青春永驻了,但尧轩帝再次看见姜霜华时还是愣住了。两人站在一起,他觉得自己似乎还是年少之时。
岁月在她身上毫无痕迹,连她看人的眼神都未曾有变化。她的眼神还是那样漠然、疏离,像是深渊。向潭水投以木桃,潭水尚会扩散;但若是深渊,你给予多少都是毫无回应。
“朕听闻乾极宗的弟子近来很是活跃。”简单寒暄过后,尧轩帝请姜霜华坐在身侧,亲自给她斟满茶水,又明知故问,“想来近日是有大事发生?”
姜霜华接过皇帝递过来的茶杯时手指不可避免地与他触碰了。狗皇帝不知哪根筋搭错了,耳根染上薄粉。姜霜华不禁想到了刚刚见过的宫妃,胃里一阵翻涌。
姜霜华念及宗门内这些时日的进账,忍了又忍后回道:“魔界动荡,百姓不安。本尊派遣了弟子前去降魔,没想到惊扰了官家。”
“仙尊为了百姓劳心劳力,朕真是自愧弗如。”说着,他叹了一口气,“若是朕也有这通天的本事,也不愁那些百姓的性命了。”
帝王的尽头是追求永生,没有任何帝王能摆脱这样的欲望。可惜主掌龙脉的人皇,一辈子都只能是人,修不了仙。姜霜华似是报复一般一言打破尧轩帝的幻想:“皇室之人没有灵根。”
没有灵根连筑基都做不到。
尧轩帝脸色纷呈,许久没人敢这样直接地噎他了。但这是姜霜华,倒也正常。他很快调整好心态,试探姜霜华:“仙尊可听闻炉鼎?”
这不是废话?修仙之人谁不知道这臭名昭著的歪门邪道?将有修为之人炼化为炉鼎来滋养自己,这是邪修才会做的事情。正道修者对这种做法深恶痛绝。
“有灵根者修炼尚且需要大量或者修为更高的修者来做炉鼎。没有灵根的人想要修炼更是难上加难,吸干五十个金丹期修者都不一定能筑基。不知是哪个下作的东西给圣上荐的这损人利己的法子?”姜霜华看透尧轩帝的心思,明着讽刺他。
“朕深知逆天改命的难处。可仙尊替朕想想。曾经北方胡人常年来犯,南方年年洪涝……自从朕即位之后,此些痼疾被朕纷纷拔除。朕这样做只是为了能多庇护昭国的子民几年啊!”
说得真是比唱得好听。这样自夸,他都不会汗颜吗?姜霜华暗忖。
“朕知道将人炼化成炉鼎有违天理,但若是有人自愿呢?”
“自愿?”姜霜华打量着尧轩帝,想从他眼中看出一丝虚伪。但他好像真的很确信,有人会为了他自愿献身。
姜霜华收回目光,转了转手上的杯子,心不在焉地道:“有人自愿,事半功倍。若对方是化神期大能,那陛下一跃成为金丹期修者也不是绝无可能。”
“听说三昧真火用来炼化炉鼎是极好的,能最完整地保留炉鼎的修为。”尧轩帝倾身跟姜霜华耳语。
姜霜华在心中嗤笑。她原以为皇帝召她是为了商讨魔界之事,没想到这才是真正的目的。她还是太高估了这个皇帝。
姜霜华把手中的茶盏往两人中间的高几上重重一放,顺势就推开了快要贴到自己身上的尧轩帝。她横眼看向对方:“圣上未免也太看不起乾极宗!乾极宗乃正派门道,定然不会替人炼化炉鼎的。”
尧轩帝被姜霜华一推,不仅没有恼怒,反而更加心神荡漾。他的魂儿飘了起来,言语也逐渐轻浮:“仙姑别急。朕不是要让乾极宗干这种事,朕只是想借三昧真火一用。”
见姜霜华仍未松口,尧轩帝直接扔出了自己最值钱的饵:“朕手上有一个半人魔。”
姜霜华一愣,而后垂眸笑着说了三个字:“有意思。”
她双目微合,表面上波澜不惊,实则骇然。皇帝居然在乾极宗安插了眼线!她自信自己派出去的人绝不会被跟踪,那就只能是内鬼透露了。
“霜华,别动气。朕只是偶然得知,并非要故意探知贵宗秘辛。”他成为了主动的一方,甚至不用敬语,而是黏腻地叫起了姜霜华的俗名。
姜霜华正在脑子里筛选门派中可能是内鬼的人,根本没在意尧轩帝说了什么。她思索完毕之后抬眼紧盯尧轩帝,露出一个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本尊凭什么要信你有半人魔?”
尧轩帝哈哈一笑:“朕可以先把它给你。若不是,你大可把它杀了;若是,那朕的三昧真火还劳烦乾极宗主动奉上。”
“一言为定。”话音刚落,霞希堂的大门嘭地打开,而姜霜华已然不见。
尧轩帝望着摇晃的雕花木门过了许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