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训果然带回了一摞胡麻饼,十三郎则不知从哪儿讨来两只大紫梨。三个人围坐炉前,在火上烤饼烧梨。餐点简陋,也没有肉食,但这全因为她自己的缘故,公主无可挑剔,也饿得没法挑剔。
十三郎兴致勃勃地说:“一尺大的胡饼,市面上都是两钱一个,唯独辅兴坊老店要价三钱一枚,五钱两枚,就这也供不应求,实在是别家的技艺比不上呀!公主请看,这芝麻给的好多,里面夹的油酥也极香。”
公主无精打采地瞥了他一眼,道:“这么好的饼都塞不住你的嘴,这么懂行,该封个殿中省尚食局的奉御当一当。”
十三郎毫不在意,又好奇地问:“我听说公主在宫中也吃甜瓜,那瓜和我们吃的有什么不同吗?”
公主无奈道:“平时赏赐给百官和下人的瓜都是一样,只是不另外赐冰了。”
十三郎艳羡道:“夏天的冰可比瓜本身贵上百倍千倍呀!看来区别不在瓜,而在吃法。”
梨子烧熟,韦训用匕首剖成几瓣分给三人,胡饼香脆,梨汁丰沛,饥饿之下,这些简陋的食物竟然如此美味。
吃到七成饱,韦训拿出一方鼓鼓的布帕,展开之后,里面包着几枚柿子和柑橘。
万寿公主享用过四方朝贡,自然认得这是临潼产的火晶柿子和洞庭橘,心中一惊。
临潼距离长安不远,柿子秋季大量上市时并不算名贵果品。只是现在才刚六月,物以非时为珍,这早熟的火晶柿必然是皇庄用暖房和篝火不计成本催熟,特供内廷的。
再说洞庭橘,那是吴地远道新贡的南方物产,只有皇帝赏赐重臣才能尝到,京中豪商巨富都见不着。
虽然只是两种拿来吃的果品,却是多少钱都买不到的稀罕之物。他一介布衣,又是从何处得来?
公主惊疑不定地问:“这些果子从哪儿得来?”
韦训笑而不答。
十三郎拿出一枚橘子慢慢剥开,一边品尝一边说:“以大师兄的本事,去皇城贡库里取几个果子不算难事。既然你以前不花钱就能吃到,现在一样还是这些呀?还是说公主要为这几只果子抓我们去见官?”
公主愕然,竟一时想不到反驳的理由。
皇城千重万宇,守卫戒备森严,他拿取果品如探囊取物,却又不碰其他重宝,有这样的本事,自己还穿着磨损的旧衣,着实奇怪。此时种种异常,她可以确定韦训并非普通盗贼,必定有什么奇特之处在身上。
吃过水果,公主又长了个见识:十三郎把剥下的橘皮小心摊在炉子旁边烘烤,说干橘皮煮水喝清肺,是城里药铺卖的昂贵陈皮的平价替代品,绝不可轻易丢弃。
填饱肚子,再来检查韦训采买的旅途用品,公主大失所望。
城中没有成衣铺,无论贵贱,想穿新衣要先去绸缎庄买布料,或拿回家由女眷裁剪,或花钱请裁缝铺制作。就算付了赶制的定金,还要等两天才能拿到。
此事按下不表。
画眉的石黛没有买。韦训从熄灭的炉子里翻出两块带着余温的木炭,说:“这个甚好,不用花钱。”
此事按下不表。
最最可恨的是他竟然没有买马,而是买了一头奇丑无比的瘦驴。鬣毛斑驳,头大腿短,叫起来嘶哑凄厉,聒噪无比。
万寿公主是鉴马的行家,曾在禁苑养了十几匹纯血骏马,每匹都是世间罕见价值万金的神驹。她自觉流落民间,不能挑剔坐骑品质,有匹普通的马代步即可。谁晓得韦训竟然买回来这么一头全身上下处处都是缺点的宝货,简直被他气得吐血。
公主怒道:“你要是在宫中当差,是要被削职问罪的!”
韦训卸下瘦驴辔头,放任它在院中溜达啃草,他漫不经心地说:“所以我才不去当差呀。”
公主问:“是金子不够用吗?”
“够还是够的,西市一匹品格普通的马要价二十五贯钱。”
“这丑驴呢?”
“三百贯。”
公主张口结舌,不知如何是好。
无论她怎么跳脚反对,韦训只有一句:“这是鬼市上最好的坐骑,我买它自然有我的道理。”
所有采购之物里,唯一让她满意的是一张牛筋缠的角弓。外表朴实无华,尺寸、弓力却十分趁手。配套的弓韬、扳指、护臂等等相当齐全,羽箭标准三十发一筒。假如没有这些,她简直怀疑韦训是故意搞鬼,让她无法上路。
两日之后,韦训去裁缝铺取回裁好的衣裳。
是套牙色的胡服,上面缬印着简单的郁金色团花纹样。料子并不考究,花纹勉强算清新可爱。唯一的优点是肩颈腰身无不纤侬合度,穿上舒适合体,裤子方便骑马。
卖了珠宝首饰,褪下盛装宫裳,换上这身平民穿的胡服,她浑身只剩下一个贴身的香囊是宫中旧物,其余都与皇家再无干系。
少女捏捏自己臂膀,早已没有往日腴润,想来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