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燎沉香,消溽暑……”早自习铃已响起多时,同学们东倒西歪,明明眼皮已经合上,嘴巴却还在机械地背着诗,教室里充斥着一股清凉油的呛鼻气味。
“同学们,今天中午我们会统一欣赏元旦晚会,会后大家可自行离家。”班长利用早自习刚下的几分钟通知下这件事。
因为高考的压迫,同学们每天都过着不知今夕何夕的生活,当代高中生甚至忘记了新年伊始这一意义非凡的日子。
话音刚落,原本死气沉沉的班级立即焕发了新的生机,行尸走肉的同学们也在一瞬间支愣起来,整个班级好似一汪死泉被投入了大量钠块,一下子热闹起来。
"我都忘了这回事了,你们说会不会有漂亮小姐姐跳舞~"
“肯定有啊,狠狠地期待住了。”
“啊啊啊啊啊啊,放假!”
上午的课还是认真听讲,但空气中暗流涌动着不同于往日的激动。
午餐一结束,全校师生一拥而出,万人空巷,又挤挤攘攘的进了学术报告厅。毕竟是一年中的大日子,虽然学业紧凑,但毕竟是传统文化的精粹,学校仍是隆重举办。
我的家庭并不富裕,父母对我也是如同虚设,仍记也是元旦那天,他们没回家,我就自己端来火锅底料加菜,蘸料掺杂冰块,蛤蜊肉少沙多,肉大概是好肉,切的很厚,没煮熟,冰水入肚,最终还是胃里翻山倒海的上吐下泻。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那天带着我的弟弟也去吃了火锅。
这当然也算不得什么太大的苦难,但也可以真真正正的釜底抽薪,一点点磨掉心里那一丝丝对曾经家庭温馨的回忆。
六岁之后我好像便没有了关爱,一次次明知原因的失落,我的世界都在潜移默化中失去了本该有的色彩,每个角落都掺杂着若有似无的黑暗的涩味。
可是是因为此,我并不期待这份热闹,别人制造出的熙攘,不属于我,我只觉得吵闹,反衬之下便更绝冷清。
一个个同学从身侧陆续走过,欢笑着,打闹着。王函和吴甜凤一边一个挽着我的胳膊,温热的体温透过衣袖,我却感觉通体发寒。她们隔着我对着闲聊,我时不时应和一句,和世界也算显得没那么格格不入。
“下面请欣赏歌曲串烧,演唱者:王洋。”在中午举行的元旦晚会开始了,我听的昏昏欲睡,可能也是因为缺乏艺术欣赏能力吧。
“55,1--2--5----”我突然回神,一句穿透力极强的古筝音色仿佛千万只箭矢迸发而来。台上的少年闪着光,像是将军凯旋归来,又好似万千战马奋不顾身的踏入战场。
随着摇指的悠扬推进,倒是颇有些凄切之感,大约是乡愁、是离别。
身侧传来热烈的掌声,我仍是痴痴的定在一处,勾起了诸多不成样子的回忆。
云竹谙的身姿是颀长而坚韧的。
一曲终了,硕大的水墨舞台,耀眼的聚光灯,灯下的少年,绘成了一幅清理脱俗的写意画。
女孩子们争相上台送花,争抢推搡着,我没有花,当然也无法送花。
晚会在热切的交谈与阵阵掌声中落下帷幕。我第一个迈出了大门,绕到侧面过道,想要赶紧离开这喧嚣地带。侧门忽然涌出一群人,黑压压、乱糟糟的,疯狂的女生居多,竟也有男生,层层包围的中心,传来云竹谙清朗的安抚。
我想转身离去,脚步却逐渐放缓,最终停在了拐角的另一侧,静静听着他们的说笑。
“快看,下雪啦!”拐角的那一侧传来更欢乐的欢笑声,以及很轻微的一声悠闲浅笑。我把整个身体贴在那面冰冷的墙上,静静的数着飘落的雪花个数,总也数不清,视线也模糊起来。
“南歆雨?你也在赏雪啊,元旦快乐!”不知何时,那些欢闹声已悄然无声,雪安静的飘着,不吵不闹,很乖巧。我仿佛深陷进了一个美好的幻梦,迟缓地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精致淡雅的刺绣,目光延伸,尽头是一抹和善友好的微笑。
我表现的很冷漠,没做出任何回应,心里却泛起了波澜。
对面的男孩摇头笑了笑,侧身也轻轻倚靠在那面墙上,久久无言,但空虚与寂寞在这静谧中慢慢转成了悠然与闲适。
冰冷的墙壁像是能快速热传递,寒风凛冽,我却感受到了久违的暖意。
尽管我贪恋这份温暖,但周围人多了起来,放学铃声持续鸣响,我又做了次逃兵,匆匆的要跑向教室,然后跑出两米后,用很小的声音回了句:“元旦快乐,谢谢你。”
新的一年的第一天,第一天里的第一场雪,第一场雪中的第一个人,第一个人的第一次心动。
笨拙的像个傻子,把一个人对任何人的友好可以当做自己世界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