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如水,流转在他身侧,将那本是季挽容的容颜衬托得更是眸光清正,正气凛然。
烟归突然意识到,祁清心也曾是这样一个如明月清风般,纤尘不染的人物。
可她怎么也没办法把大名鼎鼎的医仙和那位牙尖嘴利、尖酸刻薄的店家联系到一块。
“我俩工作真的很忙,也管不了祁清心怎么作乱。我们光是每隔半月来这里赶魂一次就已经很辛苦了。况且我们在这里设了秘境,少有生人闯入,他再是鬼迷心窍也翻不起波澜。”白无常赶紧解释自己并不知情。
祁清心抬起眸子,里面隐有哀伤。
“你们是不是想问,我为何是那般形态,又是为何投毒将人变成孩童形态?”
他顿了顿,像是要撕开心头最隐秘的伤口般,沉重地道,“我的名字被无常大人从索魂册上划去了,因此和那些普通的鬼魂不同,我可以凝聚新的身体。可是无论我怎么修复,我都只能是一个幼儿形态。并且,还是我儿子的身体,我儿子的脸。第一次发现此事时,我吓坏了,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我以为我的儿子回来找我了……”
“每日每夜我都在恐惧中度过,我不敢面对他,我不知道他会不会对我失望。而唯一不让他失望的法子便是,研制出真正的药……”
也许是因为这是祁清心内心最大的恐惧,罪孽深重,反噬己身,便成了那般形态。
可到底是因为愧疚还是因为想要继续完成那未果的事业,无人知晓……
“我的躯体终归是假的,无论怎么试药都不会成功,我便有意无意地诱使过路人误入此处秘境,为我所用。”
本是想要济世,却再次伤害了无辜的人。
“而孩童的躯体是疫病最好的温床,也是最好的试药体。因此我研制出了一味药,服用后能将身体变成孩童形态,成为我的试药体。我有眼不识泰山,不知你们四人竟和无常大人是故交,给你们下了毒,然而只有这位姑娘中招了。”
烟归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这话说的她很没用的样子。四个人中,就她,就她中招了。
“那晚我潜入这三位公子的房间,想要看看情况如何,谁知一道银光劈来,我抵挡不住,落荒而逃。可我不想放弃这位姑娘,她的身体是绝好的试药体,分明是凡人的躯体,五感尚在,神智清明,却不老不死,不生不灭。实在天助我也!”
“所以你贼心不死,又借了季挽容的身体回来了。”烟归悠悠叹口气,自己真是太可怜了。又被人觊觎上,要拿来试药。
“我听见你们此行便是要来寻他的。料想这副身躯最是能骗到人。”
烟归不知该说什么了。
阿夕道,“那真正的季挽容在哪?”
白无常眼珠子溜溜转了几圈,和黑无常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开口。
十里把剑架到白无常脖子上,“知道你们俩感情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还眉目传情……”
黑无常摇动手中沉重的黑色索魂铃,一缕青烟袅袅升起,落到了地上。
形态有些模糊,但烟归知道,这便是季挽容了。
他一直在这里,知道了此事的来龙去脉,神色有些怔怔,眼中流露出茫然,目光飘忽不定,看了看黑白无常,又瞅了几眼十里和长街,再凝落到并肩站着的烟归和阿夕身上,最后总算是望向了自己的身躯。
祁清心占用了他人的躯体,总归是有些心虚,将头转向一边。
“祁兄,你……”季挽容不知该说什么,好似有一口闷气堵在胸口,想要对祁清心发泄,可又觉得祁清心也是一个无辜的可怜人。
而自己为何会落到这样的境地,最深层的原因是自己同祁清心一样误入歧途,失了仁心。
事已至此,两位故友目光交接,有皎皎月华在身侧流转,将他们的身影打在同一处,分明是不同的两人,命运轨迹却在某一时刻重合了。
煌煌如画,如坠梦中,将昔年旧忆牵连出来。
那些画面已泛着陈旧的黄色,话语却字字清晰,落在耳边。
当初有多么雄心壮志,如今就有多么讽刺。
“祁兄,你的抱负是什么?”
“以一人之仁心,解救万民于伤病。愿天下万民无病无灾,安乐一生。”
“若是有朝一日走至我们无能为力的境地呢?”
“你我兄弟二人为天下医术集大成者,若是我们都束手无策了,那还有谁能救他们呢?”
“祁兄的意思是?”
“鞠躬尽瘁,不死不休。若无解救之法,我愿永不安息。”
“好一个永不安息!”
曾经济世的誓言还在眼前,走到如今二人都已失了初心。
济世灭世,原来只在一念之间。
“对不起,挽容。是我鬼迷心窍,是我一人之错,还要拉你下水……”
什么鬼迷心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