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国公府,镂雕室。
最后一丝日光还挣扎在西方的天际线,室内早已陷入一片昏暗。
单嬷嬷推门而入,尽量放悄了声儿阖上门,走到七星斗橱前,从一个小格子里熟门熟路地拿出一支火折子,依次点燃了桌案两角红烛的灯芯。
镂雕室里亮起两豆烛光,罩上橙黄灯罩,暖黄色的光团照亮了一方桌案,以及桌案后,双目微阖的俊美面庞。
感受到光亮,唐阮眉心一皱,睁开了眼。
他瞥一眼窗外余晖,以手覆面遮挡烛光,嘟囔道:“嬷嬷,我不饿。”
单嬷嬷道:“少爷,宫里头传话,官家传您去用晚膳。”
“不去。”唐阮翻了个身,捂着眼继续靠在椅子上睡觉。
单嬷嬷走过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眼里坠着泪花儿,“少爷,您难道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了吗?”
语气里,有哀戚,有思念,有恳求,有期盼。
唐阮听了心中一沉,烛火燃烧的嘶啦声都格外清晰起来。
今日,是阿娘的冥诞。
单嬷嬷实在忍不住,一滴泪珠儿滴落在唐阮手背上,滚烫的,炽热的,也是真心实意不搀半分虚假的。
“少爷,”单嬷嬷扑通一下跪到地上,“今儿是姑娘冥诞,都说已故之人想念亲人,总要在这一日回来瞧瞧。姑娘生前过得不顺意,一心只盼着自个儿的骨肉能一辈子相互扶持平平安安。朝堂大事,兄弟之间的拉拉杂杂,老婆子平日里头插不上话,也不好插话。可今日,老婆子就求求少爷,哪怕是与官家做一场戏,只要是能让姑娘的魂魄安息也好啊——”
说到最后,单嬷嬷已经泣不成声。
她作为太后的陪嫁侍女,与太后深宫相伴二十余载,见识过高墙里的倾轧算计,体会过帝王的冷心多情。
一起经历过多少风风雨雨,名虽主仆,实则远胜亲人多矣。
太后故去之后,单嬷嬷就遵太后遗愿,倾心倾力照顾尚且年幼唐阮。
她无儿无女,无亲无友。作为太后幼子,单嬷嬷也是打心底里疼这个孩子。
人前,她尊一声国公爷,以表尊卑有别。
人后,她更喜欢叫一声“少爷”。
当年太后在时,也是让她这么叫的。
等了许久,一双宽厚有力的手扶上了她的双臂,抬头,猝然撞入一双干净澄澈的桃花眸中。
这双眼睛,与姑娘生的极像。
不止眼睛,下巴也像,尖而俏。
唐阮看着单嬷嬷,温声道:“嬷嬷,备车吧。”
入宫觐见总是要沐浴更衣的,何况今日还是太后冥诞。
沐浴后,侍女捧了衣裳进来,肃立在一侧,低头看地,连个眼角风都不敢往屏风后国公爷的宽肩窄腰上飘。
单嬷嬷取了衣裳亲自伺候小主子更衣,一身宝蓝色雨花锦圆领袍加身,贵气顿生。
一转眼,当年那个上树掏鸟窝的小孩子已经长成芝兰玉树、龙章凤姿的落落少年郎,能横槊持枪,护佑大魏疆土。
单嬷嬷欣慰地又要落下泪来。
袁驰这时来报,他的神情有些激动:“主子,来了。”
唐阮调整了一下腰间鞶革:“把话说清楚。”
袁驰捋了捋思路:“两名逃犯里有一人正往国公府上来,另一人还在客栈,属下已叫贺丘去客栈继续盯梢。”
正说着,府上的吴管事小跑进来,“主子,进宫的车马已备好,不过府外有个小娘子求见,说是想和主子谈一笔生意。”
“谈生意?”唐阮唇角一挑,“胆子倒是不小,旁的人见了‘唐国公府’四个字都要绕道走,她竟敢来跟本国公谈生意。”
袁驰下结论道:“事出反常必有妖,指不定憋着什么坏主意要算计主子呢!主子,属下现在就去把她扣下!”
“慢着,”唐阮在腰间系好一只金鱼袋,“急什么?抓人讲究证据确凿。人家现在是‘良民’,手上有户籍,你凭什么抓人家?吴管事,带她去会云堂。”
唐国公府门外,乔笙正好奇地打量着这条从未来过的宝庆街。
宝庆街比旁的街道宽敞不少,四马并驱也绰绰有余。同样的,这条街也清冷不少。
住在这条街上的人物,富贵自不必说,还有更重要的一条,那就是要么甚得官家青眼,要么就是皇亲国戚。
否则,哪怕权势盛如南宫炽,也没能在这条街上买下一块砖头。
为了乔装改扮,乔笙特意换了一身水蓝色深衣,还戴上了那副不知谁送来的假面,怀里抱着一只蹴鞠大小的滚灯。
本来是想做只大一些的,但她转念一想,小一些的似乎更有趣,而且提在手里像极了小儿玩的蹴鞠,走在路上也不易惹人注目。
守门侍卫已进去通报,她站在侧门前等了一会儿,昨天早上见过的那位车夫赶着马车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