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沉第四步抬起的脚猛地悬在半空,剑眉微皱,眸子一凝!
就在刚才那个瞬间,床上的苏影突然爆出一股难以言状的深沉!
那是一种很难形容的感觉,通常,武修中人到一定程度后都能隐隐感知到这种心绪的变化。
但是,李玄沉却从未像现在这般感受得这么明显!
深沉如墨,深沉如渊!
在那看不见底的墨渊深处,潜藏着连他都感到战栗的滔天烈火与鲜血!还有那一旦爆发出来,必然撼天动地的恨意!
也就在那一瞬间,这种难以形容的深沉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倚在床上的苏影微闭双眼,再睁开时,恢复了安静,他掀开被子,老老实实地站在地上,看向李玄沉。
随着李玄沉第四步踏下,苏影微微弯腰,行了一记他记忆中非常深刻的一种礼。
地球上炎黄一脉先祖的儒家之礼。
苏影……或者说陈小石,或者说,还是苏影。
他很喜欢儒家,不是宋明的腐儒,而是两汉之前的真儒。
‘以德报怨,何以报德?以德报德,以直还怨!’的孔儒。
‘九世犹可复仇乎?虽百世可也!’的公羊儒!
李玄沉自刚才皱起的眉始终没有松开过。
眼前这一幕又是前所未有的,就连落云与飞凤两人都目瞪口呆。
谁不知道落凤城的少城主最怕的就是李玄沉将军?往日里只要听闻李将军来了,不管在哪里,他都会一溜烟地跑回城主府,一头栽进被窝里死活都不出来。
哪里会像现在,不但坦然自若地起了床,居然还行了一个看上去虽然很奇怪,却出乎意料的蕴着莫名韵味的礼。
随后,苏影收手直起身,落在李玄沉的眼中,就仿佛一株被压弯的铁树弹起了树干。
然后,他就清楚地看到了那双眼睛。
平静,澄净。
但是,就仿佛一池波平浪静的湖水,表面可以倒映出天穹白云,山水树木,然而,其表面之下蕴着的,却是看不透的涛澜。
只有那丝丝微不可查的涟漪之下,才能隐约窥得一斑。
那是一口凝沉幽黯的深渊,内中隐藏着刚才不经意间浮于湖面的火焰与愤恨。
场面一时竟然陷入诡异的死寂中,落云与飞凤两人眨巴着眼,也不敢说话,只是两双眼睛惊异地看着微微淡笑着的苏影。
良久,就在落云飞凤两人错觉这场沉寂可能会一直延续下去之时,李玄沉开口了。
他的声音一如他的人,恍若金铁交鸣,充满刚性:“感觉如何?”
苏影仍旧在笑,眼睛哪怕一时半刻都没有离开过李玄沉的眸光。
过去,他从未像今天这样,认认真真地看过这位于自己而言,亦叔亦父的将军。
“感觉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顿了顿,苏影的笑,越发肆意了,那是自心底深处涌出,想忍都忍不住的狂喜。
“真的……李叔!我这一生……从来没有像今天感觉这么好过!我真的是……太开心了!”
嘴角越咧越大,苏影忍不住双手捂着脸,一开始还是压抑着的笑,慢慢地,就变成大笑,狂笑!
那肆意的笑就连门口两队侍卫都面面相觑。
“咱们那傻子城主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天知道。”
“莫不是被李将军吓傻了?”
“别这么说,李将军哪有那么可怕?”
“要不……你去替苏忠他们顶那一百军棍?”
“呃……咳咳……那还是算了吧,李将军还是有些严厉的。”
“说起来,也怪那傻子!没事就拉着我们去找什么藏宝,简直笑话!谁不知道那些藏宝图都是陆仁贾那混帐玩意随手鼓捣出来的破烂?也就那傻子傻乎乎地相信真的能找到宝贝。”
“嘘……轻点声,你是怕李将军听不到吗?”
李……李叔?
李玄沉身躯微不可查地轻颤了一下,连带着垂在身侧的手也动了一下。心下不禁百感交集。
多久了?多久没听过这声称呼了?自打十二岁后,这小子就再也没叫过我一声叔了吧?
心下翻腾,下意识忽略了苏影那近乎癫狂的表现,及至回神,眼见落云飞凤一脸焦急地看着自己,李玄沉却微抬手,示意她们不用紧张。
她们听不出来,李玄沉却感觉得出来。
这笑声看似癫狂,实际上这哪里是笑?
这分明是哭啊!
他静静地听着,感受着狂笑中蕴着的那缕至极悲凉。
狂笑声渐低,终至无声,苏影却仍旧捂着脸,肩膀微微抽动,半晌,不着痕迹地抹了把脸,抬头笑道:“死里逃生,有些失态了,李叔见谅。”
李玄沉仍旧锁着眉,一双眼睛从上到下,认认真真仔仔细细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着他长大的孩子,半晌,沉声道:“以前我从没看出来你心里还有这么多事,你在恨谁?恨我吗?”
恨这个字一出,李玄沉看得分明,苏影的瞳孔在这瞬间猛缩,随后,才缓缓散开。
苏影很清楚一件事。
自己重生归来,并且还融合了苏影与陈小石的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