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微赶到衙役,这会儿已然是后半夜了,从前打过几次照面的幕僚正从房中退出来,瞧见她不免有些惊愕,随即又释然。朝堂多事,又有谁能睡得着觉呢?两厢互相寒暄两句,这便作罢。
她推门而入,霍骁仰面坐躺在身后的太师椅上,许是困倦极了,一开始并无甚反应,等她走到近前,才微微掀开了眼皮拿手挡去那灼目的烛火,叹了口气:“你怎么来了?”
“王爷夜深未归,妾不放心,索性过来看看。”她拿指腹轻轻揉捏他的太阳穴:“妾刚刚看到了陈大人和张大人,出什么事了?”
“十几年前的旧案突然被人揪出来发作而已,没什么大事,他们也是慌不择路,急急忙忙的请我出面,”霍骁眉头的川字拧的越发显眼:“你无事便回吧,这两日事多,我忙完就回去看你。”
“妾与殿下乃夫妻,殿下同妾也不肯说一句实话吗?若只为两位大人这些琐事,殿下何至于夜深还未归?若真如殿下说的只是些微小事,您又何故如此愁眉不展?”孙妙微将手搭在他肩膀上,平静的同他对视:“殿下可以同妾说说,到底出了何事?”
霍骁望着案牍上那堆成小山的折子,许久无话。
那都是帝党弹劾自己以及一众党羽的,这么洋洋洒洒的竞相发难,霍骁一时都不知该先料理哪一遭?
“这上面都是他们弹劾的折子,十几年前的旧事都被撅出来了,”他语调有些失稳,攥住她的手掌同她额头相贴。他们二人的婚事还是太后在世时赐下的,虽同床共枕已历数年,然彼此算计有余,真情不足。他也没料到时至今日还能陪在自己身边的,是他这个一贯不太看得惯的强势正妻。他复吐出一口浊气:“朝堂变换,我若浮萍。朝起不知夕当如何,夕又不知明日何如。”
孙妙微在那堆折子中略微翻看了两眼,这一桩桩一件件对自己这边着实不利,不少还都附有实证,简直是辩无可辩。刑部、督察院动辄上门抄家下狱,尚未被革职者也是人心惶惶,出了事只知道求到霍骁这来,他自己心下都是一团乱麻,果真是大厦将倾了吗?
她想了想,还是将今日宫中那一遭如实说了,末了将自己的猜测提了出来:“能指使人在皇后寝宫换了那人偶的,除了陛下,不做他想。”
霍骁怒而拍案:“他算计完霍霆就这么迫不及待的打压我来给那个孽|种腾地了吗?原我还想着,陛下膝下仅有我和霍霆两子,他因何对我们打压至此,当真不怕百年之后后继无人,却原来他属意那孽|种!”
“霍霆身后站着东烈,且又因先皇后之事同陛下彼此隔阂;殿下身后站着我孙家,自然都不会是陛下属意的继承人。且陛下这般迫不及待,咱们的暗线传来的消息,陛下的身子大不如前,数次吐血难起,也不怪陛下步步紧逼,总要在他生前将这些事都料理完的。”
霍骁看起来疲倦极了,但眼角恨意难消:“我苦心筹谋二十余年,同霍霆互不相让的斗了二十余年,他现在要将皇位传给这么一个孽种,他是当真不怕逼急了本王同他来个鱼死网破吗?”
“这也正是妾所顾虑的。陛下自然不想看战起皇城,可是远在呼邪那位恐怕巴不得殿下同陛下拼个你死我活。朝堂上这次发难,里面未免就少了那位的推动。诚然此次退无可退,当断尾求生,发兵夺权坐稳京师,可殿下焉知霍霆是否妄动,自己这一番筹谋又会不会给旁人做了嫁衣?”孙妙微答得诚恳。
眼下,按兵不动,由着永治帝对自己这边连消带打,等自己再无反击之力,看陛下传位给那孽种;抑或是联合孙家之力发兵直指京师,倒是刚好给了霍霆一个起兵勤王的由头,自己先征陛下再战霍霆又有几成胜算?如此两难,霍骁头都要炸了。
“你先回去,容我想想,”他以手撑额,仿佛只是想安静会。孙妙微却不肯走:“殿下可否听我一言?”
霍骁侧目睁开困倦极了的眼皮,等着她往下说。
“其一,妾即刻给家弟去信,既然已至绝境,不妨就做最坏的打算。”不等她说完,霍骁干脆打断了她:“你是要发兵皇城?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你又岂知霍霆不会是那只黄雀?”
一想到等自己将这边料理干净可能白白给霍霆做了嫁衣,霍骁心梗都要犯了。他对霍霆的恨意,决计不比霍启那孽种少半分。这俩人谁登上皇位,自己怕都忍不住活活气死!
“殿下听妾说完,”她淡淡道:“殿下亲军淀州大营,距京师不足五十里,请陛下着印信遣人告知亲军,一则早做准备,二则,在殿下破釜沉舟之前,切记不可生事!若淀州滋事被人拿住了把柄,殿下不反也得反!”
“那第三呢?”
“其三,陛下爱重霍启是不假,可霍启私生子的流言现下也是人尽皆知,自古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殿下尚在,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出身不明不白的孽种出人头地。无论陛下如何打压,殿下切不可自乱阵脚,霍启的身世大有文章可做,叔嫂乱|伦的孽种,端看陛下如何洗白也就是了。”
霍骁忽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