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回忆在此处被叫停。
晏知时放下手里早读不进去的书本,忍无可忍地打断了她。
时间回到全书开头的那个夏天。
为了财产分割,任家的离婚官司已经拉扯了大半年。
夫妻之间勉强维系的体面,在一轮轮开庭的唇枪舌战中,被扯掉最后的遮羞布。
律师一趟趟往家里跑,出谋划策,使用多重手段。
这个过程对孩子来说未免太过残忍,于是暑假时,任苒被送回了军属大院。
自爷爷过世以后,奶奶身体一直不好,又忧心着任国鸣的离婚官司,整日咒骂姜觉的寡廉鲜耻、自私自利。
这些积怨吐口,恨意长久。
以致任苒宁愿受晏知时的嫌弃,也不愿在家多待一秒。
索性晏知时先退一步,在私人领域分她一角,一个安静读书,一个看漫画,逗猫,吃零食,也磨合出可以和平相处的方式。
只是他仍旧会为任苒头痛。
她似乎有不可抑制的表达欲,每天都在说各种各样的故事,哪怕对方毫无回应。
晏知时又是一个非常看重逻辑的人,他虽然不爱听家长里短,但是话灌进耳朵里,脑子里就自动形成了画面,他很快就从只言片语中捡出一些不合逻辑之处。
“第一,你家阿姨再生气,怎么会让一个陌生的男孩带走你,你丢了她怎么交代?”
“第二,你从小到大辞过那么多阿姨,你爸招人工资给得高。她们本身采买有很多地方可以大大方方捞到油水,为什么要为几百块钱丢掉那么好的工作?”
“最后,如果真如你所说她偷钱。你爸爸把钱塞的家里到处都是,她为什么要专门从你的柜子里偷钱,还偷了一张那么明显的,正好那天在钱夹里被你一眼看到?”
任苒不满他的质疑,急急辩解:“这件事我没有撒谎。我和阿简就是这么认识的,他全程可以给我作证。”
晏知时回怼说:“我不知道这个朋友是不是你编出来的。他只是来买个水,为什么要千里迢迢陪你去省剧院?他父母就任由他消失几个小时,也不闻不问吗?这也很不合理。”
任苒被他的话气到脸色涨红,很大声地说:“是你自己心坏,所以想不到世界上有阿简这么好的人。他就是好!比你好!从第一次见面就对我好!比你好很多很多很多!”
“好吧。”晏知时认定她胡说八道了一通,他也懒得去其中挑拣真假。
“你愿意说,那就继续。”一副我看你怎么继续扯的态度。
任苒恼羞成怒,一个甩手,直接将手里吃剩的半包薯片砸过去。沾满调味料的薯片从开口处呈抛物线一路撒,晏知时躲避不及被兜头泼了满身。
“这是我家,你能不能控制一下你的脾气?”他这下也生气。
任苒抱猫起身,冷冷地看着他。
“晏知时。你真的很差劲。”
然后她停止了每天的准点报道。
没了整日里叨叨不停的女声,开始让外婆觉得冷清。自家外孙是个冷淡性子,平日说几句都难有一次回应。
她心里是喜欢任苒的,能来事,嘴也甜,性格娇惯些也不要紧,现在哪个女孩不娇气?
但是显见得,两人又拌了嘴,还吵得很厉害。
老人家眼里,吵得再厉害也不过是小孩子胡闹。
不过两三天后,家里收到戚少桐从S市寄来的成箱水果,外婆就挑拣了一些放在竹筐里,交晏知时给送过去。
他也没说什么,吃完晚饭,趿着拖鞋捧着竹筐就出了门。
走到那扇从没踏入过的门前,他停了许久,然后敲了敲紧闭的朱红色铁门。
天色已经很黑了,路灯也定点亮起来,眼前的小楼紧闭着大门不见一丝光,像是无人居住一样,有些瘆人的寒意。
他等了许久,或许一两分钟,无人回应,又敲了敲。
“来了来了。”终于有了人声。
过了二十多秒,院子里有匆匆的脚步声,来开门的是一个穿着粉红短袖的中年妇女,她眼神浑浊,像是刚刚睡醒,问他:“你找哪位?”
“我是隔壁戚家的,我外婆让我来送点水果。”晏知时说。
“哦哦哦,感谢感谢,”阿姨将他手里的竹筐接过去,客气地招呼他,“要不进家里喝口茶?”
晏知时抬眼望着黑乎乎的没开一盏灯的楼,问道:“任苒不在家?”
“不在呢,”阿姨打了个哈欠,“她出去玩了,怎么也得晚上七八点回来吧。”
“那我不进去了。”他礼貌地说。
“行,你稍等我把水果倒出来哈。”
阿姨折返回屋,终于点着了客厅的灯,晏知时看清里面的陈设。
四方的八仙桌和两条长椅,一张老人的黑白相片挂在正中,除此之外再没什么多余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