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亡,再逃亡。
兰京已经忘记自己逃了多远,逃了多久。他只是不知疲倦地往前狂奔,甚至不曾停下来喝一口水,仿佛他从有生之年起就一直这样逃亡。
兰京其实没有想过自己一击就能得手。虽然他在幻想中无数次地杀死过那个人,可是当刀子真的捅入齐王身体的那一刻,兰京反而不知所措了。
那个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玩弄天下与皇帝于股掌之间的齐王,那个无时无刻不在羞辱折磨自己的可恶敌人,居然就那样轻而易举地倒了下去,被他和他的几个同党一通乱刺之后,便再也不能动弹了。
兰京感觉到黏稠温热的血液从高澄的身上一直喷溅到自己脸上,脑中就已是一片空白,随后的一切完全是出自他的本能。等到他重新能够思考时,他已经站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头顶上是一片无垠的星空,远处是一片无名的荒野。
兰京用力地抹了脸上已经干透的血迹一把,神志终于变得清楚了起来。他不敢停下来寻找食物,靠着天上的星宿勉强辨认出梁国的方向,带着一种又兴奋又恐惧的心情奋力地往那个方向迈进。
回家!只要能够回到自己魂牵梦萦的大梁,他所遭遇的一切羞辱和恐惧都是值得的!
可是不管兰京走出多远,身后那种仿佛被野兽盯上了的感觉却总是挥之不去。最后他终于忍不住停了下来,又握紧腰间那把刺穿了高澄胸膛的尖刀,猛地转过身去吼道:“什么人?出来!”
午夜的朔风吹过无名荒野,带来一种凄厉的尖啸声。兰京等了很久,久到他几乎以为不会再有任何危险出现时,一个骑着马的身影却慢慢地从荒丘背后的黑暗中显现出来。
那是个脸上带着一张狰狞鬼面的白衣人,身形看起来还有些单薄,似乎是个少年或是女子。他簇新的白衣上散布着星星点点的鲜血,宛若一朵朵暗色的桃花盛开在上面,带来一种不吉的艳丽感。他脸上的面具在月光下散发出森冷的光芒,却又有一种奇特妖艳的美感。
因为眼前的情形实在太过诡异,导致兰京有一瞬间的眩惑。他甚至认为这是因为自己的精神太过紧张,所以眼前才出现了幻觉。
偏偏这时那个鬼面人却说道:“你是最后一个。”兰京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长刀还在往下淌血,同时终于终于认出来这个人是谁。
兰京的脸上却立刻扬起一抹轻松的笑容。他握紧了手边的刀柄,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说道:“四殿下,没想到是你。不过你是杀不了我的。”
白衣人没有答话,却一夹马腹朝他冲了过来。兰京久经沙场,对自己积攒多年的对阵经验很有自信。他在经历了最初的震骇之后,已经恢复了镇定,见对方骑马冲刺的样子毫无章法可言,便就地往旁边一滚,轻松地避开马蹄的践踏,跳起来后反手一抓,便将白衣人揪下了马背。
白衣人被拖下马背之后,却并不见慌张,反倒借着下落时的撞击之势,一举将人高马大的兰京撞倒在地。兰京这才发现自己上了当,对方的目的似乎本来就是要同他贴身近战,而且那双看似纤细的少年手臂里蕴藏着惊人的力道,一下子便勒住了他的脖子,又重重一拳打在了他的下腹上,几乎令他疼得昏厥过去。
不过兰京的反击也很快。他深吸一口气,一直攥在手里的尖刀就已经划破了白衣人的腰际,要不是白衣人及时往后一闪,只怕就要被开膛破肚了。
兰京疯狂地挥舞了几刀之后,迅速地从地上爬起来,警惕地注视着对方说道:“四殿下,你曾为我求情,我不想杀你。你还是回去吧。”一边却暗暗地握紧了手中的尖刀,准备等对方稍显犹豫之际,便一口气将他解决掉。
白衣人静静地伫立在月光下,听完兰京的话之后,却没有任何的反应。有那么一瞬间,兰京甚至怀疑起自己是不是认错人了。那个白衣人却忽然伸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露出一张俊美得几乎有些不真实的脸容来。
兰京暗自松了一口气,脸上却适时地摆出一副追悔莫及的表情说道:“四殿下,我一时错手,自知罪孽深重,罪无可恕。但是我做梦都想死在大梁的土地上,求你成全我,让我回家乡一趟吧!到时候要杀要剐,都悉听殿下尊便!”
长恭垂头不语。兰京心中暗喜,便慢慢朝长恭走去,一边为了让他放松警惕而继续哀求道:“殿下仁慈宽厚,非他人可及。请殿下怜惜我家中的老母与幼子,放我回去吧!”他一直紧张地盯着长恭握刀的那只手,完全没有留意到长恭攥着面具的那只手关节都已经发白。
兰京见长恭一直等自己走到他身前都毫无反应,不由得面露得意之色,这时长恭却忽然说道:“你的话都说完了?”
兰京的身形猛地僵硬了一下,低下头才看见一截雪亮的刀锋正慢慢地从自己身体里退出来。他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腹部的伤口,感觉到喉间传来一阵腥热的感觉,顿时将一口鲜血喷在了长恭身上。
长恭伸手扶住兰京的肩膀,眼中闪过一丝哀悯的神情说道:“你似乎忘记我说过的话了。”兰京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