伴随着这个声音,一个长眉凤目的青年走到罗仁的身边,一手叉腰一手拎起茶壶往自己嘴里倒水,嘴里还嚷嚷道:“渴死了渴死了!”
罗仁眸色暗沉地盯着青年问道:“你为何要截杀他?”
青年用眼角扫了罗仁一眼,回答道:“这是太师的意思,一切可能妨碍大计的人都必须斩除。”
罗仁的眸色益发暗沉。他压低了声音说道:“他只是一个不受重用的宗室,而且很快就要被发配到边关去了。你又何做得这么绝?”
青年看了看罗仁的脸色,笑嘻嘻地说道:“如果你答应让我住下,我就答应你。”罗仁面无表情地说道:“如果你不介意睡地窖的话,我就答应你。”
青年咬牙攒眉了半日,见罗仁的脸色毫无转圜的余地,只得无奈地说道:“大哥,你那把妖刀‘长空’我觊觎已久,又许给你大价钱,你都没舍得给。怎么一转手就送给那小子了?枉费兄弟我冒着生命危险前来探视你。”
罗仁不为所动地说道:“宝刀当赠高手。若被你据为己有,实在太可惜了。”
青年脸色一变,不服气地说道:“我独孤善好歹也是西魏名震一方的大将,难道就配不上那把破刀?再说我前几天与他交手,还伤了他一剑呢。”
罗仁脸上变色道:“你还不知道他的可怕之处。以后千万不可再与他正面冲突了。到时候我可不想替你收尸。”
独孤善露出一脸不以为然的表情,随意与罗仁闲扯了几句之后,又戴上竹笠出门去了。他此番是奉西魏太师宇文泰之命,乔装潜入齐国打探军情,也是奉了父亲独孤信之命,前来探望流落异乡的大哥独孤罗,也就是化名为“罗仁”的暗角商人。
独孤善第一次见到独孤罗的时候,就不禁想,这人怎么会有一双这么冰冷的眼睛!独孤罗既不像他的父亲独孤信,也不像独孤善自己的任何一个兄弟姐妹。
这个男人坚忍孤独,又精明市侩,几乎已经到了锱铢必较的地步。独孤善听说父亲追随孝武帝西奔之后,独孤罗的母亲带着他隐姓埋名,在东魏的日子过得很苦,所以也很能谅解独孤罗为何不肯去西魏投奔已经做了大柱国的父亲,又为何对银钱这般看重。
也许是因为独孤罗幼年的生活太过不堪回首,在独孤善与这位长兄有限的接触中,还从未见他露出过一丝灰心沮丧的神情,也知道在独孤罗的心目中,大概没有什么比真金白银更来得实惠了。
可是这样的独孤罗在提起高家那个比女人还漂亮的小子时,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一丝惧意,甚至还愿意放弃邺城的根基,追随他到边关去。这让独孤善极度地不服气,也更加坚定了与高长恭再度交手的决心。
只不过独孤善也万万没有想到,自己这么快就与高长恭再度碰面了。他一只脚刚刚踏进曾经伏击过长恭的流水巷,眼角立刻就扫到了长恭在巷子口的一户人家面前徘徊。
独孤善不禁暗自冷哼了一声,这家伙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过了一会,独孤善又觉得长恭那副举起手又不停放下的模样有些好笑,索性找了个角落缩起来看戏。
长恭没有察觉到那道监视的目光。他直勾勾地看着眼前的两扇木门,似乎想要凭空把那一寸多厚的门板看出一个大洞来。看到后来连独孤善都按耐不住了,索性踱步踱到长恭身后,假装不在意地用肩膊撞了他一下。
“咚!”长恭光洁秀气的额头应声撞上了门板,发出一声擂鼓一样的声响。长恭慌张地摸着额头往身后看了看,却没看见半个人影,心说真是见鬼了,不想转过头来的时候却正对上一双清澈水亮的大眼睛――易小荷。
小荷一看见长恭,却立刻变了脸色,身子往后一退就想把门板合上。长恭一把撑住门板,急中生智道:“我是替高瓘来道谢的!”
小荷愣了一下,有些迷惑地抬起头看了看长恭。长恭刻意不去看她微微张开的粉红色小嘴,紧盯着她的鼻梁说道:“我、我、们是亲戚!高瓘他最近不方便来,所以托我来替他道谢!”
小荷松了一口气,摆摆手说道:“举手之劳而已,请转告高郎不必挂怀。”
长恭一时间找不到别的话说,只得尴尬地沉默了下来。他见小荷又要关门,情急之下蹦出来一句,“我要走了!”他见小荷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向自己,不禁懊悔地想要咬掉自己的舌头。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愈发显得他沉不住气了。
没想到小荷却楞了楞,又问了句,“阿郎要去哪里?”
长恭抬起头,似乎在那张清灵秀美的脸上找到一丝不舍的神情,最后却还是失望了。小荷的样子其实跟问隔壁的大娘“今天吃了没”一样寻常。长恭忽觉一阵心灰意冷,索性不再答话,转身就想离去。
这时怪事再度发生。就在长恭将转未转的一刻,一股大力又从身后涌来,令他一下子扑在了小荷的身上。长恭听见小荷“哎呀”叫了一声,急忙稳住身形,正要开口道歉时,却见小荷满脸怒容地看着自己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