厌灵对着镜子将校服的领结调整好。
镜中之人有一张平凡而端庄的面容,鸦黑的中长发一丝不苟地披在肩上。
相貌虽寡淡,可长久以来良好的家教和锦衣玉食的滋养使得她皮肤清透、发丝柔滑,整个人透着冷淡的贵气。
只是,审慎小心的神色经年累月地在她的脸上留下无法抹去的痕迹,唇角总像在微抿着,刻在骨子里的矜重。看起来并不似一个无忧无虑、唯我独尊的大小姐。
倒像一株被照料仔细却了无生机的花朵。
厌灵抬手,将手掌贴在心口,感受到这具躯壳传递而来的压抑的心情。
……苦涩的。酸楚的。木然的。
她颇感新奇地眨了眨眼睛。
这时,自门外传来佣人有些轻慢的催促声:
“小姐,您好了吗?老爷和大少爷在楼下等半天了。”
厌灵淡声:“好了。”
她抚平衣褶,带上同样一丝不苟的书包,出了房门。
相较于其他名门贵族的宅邸,陆宅并不算奢华庞大,却显得十分庄严冷肃——像是会有家法处置的那种古板大家族。
厌灵走下楼梯,刚一来到餐厅,便感到难言的沉寂,如乌云罩顶,她不由放慢了脚步。
只见,餐桌旁有两个男人,很有威严的中年男人坐在首位,年轻点的那个坐在他左下方。
两人有着如出一辙的冰冷气质,一看便知是父子。
厌灵依照记忆中的礼仪颔首道:“父亲,兄长。”
陆振华一抖手中的报纸,纸张拍击、发出一道不悦的响动。他头也不抬地看着手中的报纸,丝毫不予以回应。
倒是陆修竹朝她淡淡点了下头,“嗯。”
“……”
厌灵习以为常般地落座——没有坐在陆振华的右手边、陆修竹的对面,而是空了一个位置,坐在右侧第二位。
安静地进食。
陆家有着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父子俩已然吃完了,两人谈论着公司的事宜,你一言我一语,愈发显得默然不语的厌灵格格不入。
她垂着眼睛,单薄的身姿端正,动作秀雅地搅动汤匙。
聊到一半,陆振华瞥了眼厌灵身侧那个空出的位置,拧眉:“那小子又去哪鬼混了?”
陆修竹端起咖啡杯,冷隽的眉眼被热气熏得清漠。
“小昂和邵景他们昨晚去‘尽欢’玩了。”
顿了顿,他凉凉道:“举办庆祝邵景出院的派对。”
听到那个名字,陆振华脸上的恨铁不成钢消散得一干二净,升起一点爱屋及乌来,他摇头一笑,“他们这群混小子啊……”
陆修竹有一双古典的眼眸,形似狭长的竹叶,此时撩起眼皮,隔着白雾望来。
“小灵。”
闻言,厌灵先用餐巾擦擦嘴,才抬头应声,“嗯。”
陆修竹
淡淡道:“邵景受伤,作为他的未婚妻,你理应表示一下关怀。”
——关怀了。
然后,他当着她的面把那束花丢掉了。
厌灵终究是没说太多,只点头,“好的。”
陆修竹收回视线,“我叫陈特助准备了礼物,你今天带去学校,送给他。”
“好的。”
厌灵起身,抚平衣褶,颔首道:“父亲,兄长,我去学校了。”
她接过陈特助递来的、包装漂亮的礼物盒,正要转身离去,忽而——
“等等。”
陆振华仍旧看着报纸,头也不抬地吩咐道:“你顺便给小昂带一份早餐。”
“……”
这本应是保姆的工作,可陆父的口吻自然而然又理所应当,仿佛陆之昂这么大一个人,吃不到姐姐带的早饭就会饿死……仿佛女儿就是儿子的保姆。
她什么也没有说,嗓音轻轻道了声好。
.
厌灵提着给未婚夫的礼物和给弟弟的早饭,上了私家车。
哪怕在车里她也坐得端正,只微微偏过头,淡漠地将车窗外的风景纳入眼帘。
厌灵记得这个世界,也记得这具身体。
在作为‘江厌灵’时,她父母早亡,从小在贫民窟长大,最喜欢静悄悄地扒在窗户外,偷看舞蹈培训机构的姐姐们。
长大一些,一无所有的她便靠着在各种小舞台表演歌唱和舞蹈过活,某次偶然,她的跳舞视频被路人上传到网上,引发一定的关注度,毫不意外的,她火了——那是她成为本世纪知名歌舞艺术家的第一步。
‘江厌灵’本该是一株自由而野蛮的、生命力旺盛的野蔷薇。
可不知为何,这个世界竟然重启了……现在的‘江厌灵’是一朵谨小慎微、奄奄一息的温室茉莉,她的人生从一开始就被拨乱了——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