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杉一百五十一年,四月廿三,夜。
赵临川睨了一眼身后不远处的巴红阙,他坐在篝火旁不知再跟手底下的将士说着什么。
他默默回头,随手折了一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望着头顶皎洁明月。
倘若他不是赵临川,无所事事两日,这群人恐怕早已军心涣散,哪能这般坦然,听他差遣。
赵临川扒拉了一下火堆里的柴火,盖上灰灭火。
往后一倒躺在草地上,双手枕头,仰望着天上的月。
脚步声靠近,他闭上眼睛,“不要着急,等乌云何时盖过月色再动手,让人把火灭了。”
“赵将军可有把握?”
来人是巴红阙,赵临川早就猜到了,毕竟谁有他这么闲。
“害怕就别找我。”他顿了顿补充道,“你们恪杉除了建国初期打过仗,至今一百多年没打过仗了吧?就算最近一次都是你们老君主当初抵于北蛮的时候。”
巴红阙一怔,直言答道:“确实如此。”
赵临川挪头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声音懒散,“算算时间都过去五六十年,如今再逢乱世,你们将领都选不出来,哪有什么一战之力。”
一个王朝,若是不能居安思危,他们距离覆灭也不远了。
如今恪杉摇摇欲坠。
倘若大齐不能抵御北蛮,在大齐之后,下一个就是恪杉。
他附属着大齐而生,唇亡齿寒的道理赵临川不相信巴红阙不懂。
否则也不会这么着急平定内乱,甚至组建一支战斗力不强的军队用来逼宫。
阴差阳错的,他却成了这场战争的局内人。
少年闭着眼,恍惚间忽然做了一场梦。
梦里他又回到望山城,哪里没有战争,世间一片太平祥和。
他和赤霄军的将士生活在黄沙土地下,一张张风尘的脸上,他们笑着,骑马遛弯,进山打猎。
饿了席地而坐,架火烤当日收获的野味,美美饱餐一顿。
宋川平喜欢跟洛青争抢兔子腿吃,谁也不让谁。
到最后是宋川平赢了,洛青气得去将他酒全喝了,不让他拿兔子腿当下酒菜。
他兔腿也不吃了,塞到他里,“赵将军,你帮我拿着,绝对不能让洛青这小人把我的兔腿给夺走,我去问问别的兄弟谁还带了酒过来了。”
宋川平说完起身,圆润的背影跑起来,看上去有些滑稽。
他笑着将宋川平托付给他的兔腿啃了一口,配上他藏起来的酒,笑得甚是招摇。
洛青瞧见指着他说,“赵将军,好一招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笑着,不明真相的宋川平回头,脸比哭还难看,导致回去的路上一直絮絮叨叨跟他说了好久,都是说他不厚道之类的。
引得一同出来的将士们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到最后,宋川平自己也笑了起来。
他又梦见老耿跟他说,他出生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他五行缺火,是水命,耿姓本就一火,三火能全,相互制衡。
后来蛮子侵袭,他的爹娘全都死在了蛮子的刀下。
也是那时候他遇到孙将军,他记得老耿还跟他说过,若是没有孙将军,没有赤霄军,他现在说不准都上山沦为盗匪了。
这时宋川平乐呵呵挤进来在他们中间,语气抱怨,眼里却是含笑的,“老耿,这些事你可从不跟我说,你倒是跟赵老弟说得比跟我说的还详细。”
说这件事的时候,孙将军还在,那时他十六岁。
洛青还是一个被使唤跑腿的小卒,带着比他头大一号的头盔,总是见他神色匆匆。
梦里有些纷乱,这是这段时间他第一次做梦。
梦到以前。
梦里还有望山,他们最喜欢春天。
因为春天一到,意味着不久后,盛京城的物资就下来了。
春天的望山才有些生气,不至于一眼望去都是白雪覆盖,光秃秃一片。
孩子们的嬉笑声也多。
望山河的流水声也好听。
世人都喜欢说盛京城如何好,就连唱都是盛京好。
从来没有人说盛京不好。
他也从未说过。
盛京好,或许好在他遇到了心中的明月。
不好,因为它从不知道世外疾苦。
繁华迷人眼,到最后,全都陷在了这片旋涡中。
总有人要抽离出来,离开舒适窝,去站在更远的远方。
老宋最喜欢听曲子,也喜欢唱曲子。
夏日河里洗澡的时候,他唱着一曲《望山》。
“山是高高一座山,春生夏长冬又寒,雪落么落不完;山是高高一座山,光景似我来时雁,望山不望山峦,望河不望河畔,一望得是山河岸。”
掀起的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