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来就好,不论你为何事出庵,为父都既往不咎。这段日子好生准备与商家那小郎君的成亲事宜,下个月便成婚。”
他丝毫没有给容消酒回答的间隙,又朝候在门边的婆子朗声吩咐:“刘妈妈,带大姑娘回晚香阁,将这身行头给换了。”
容消酒讨厌极了这种被控制却难以抗争的无力感,表面装着得体,随刘妈妈出了厅。
柳七蝶刚到风铃院门口,就听一阵叮铃咣铛的破碎声。
她推门进去,一地里尽是杯盏碎片。
几个女使婆子将容汀芸围住,却依旧阻止不了她丢掷物什。
柳七蝶站在门边叉腰训斥:“我的儿,疯魔了不成,嫌方才你父亲没罚你?”
容汀芸眼含热泪,咬牙回:“女儿就是疯了,嫁不得自己的心上人,活着有何意趣。”
说罢,将手上拿着的七宝琉璃瓶猛地掷在地上。
柳七蝶眉头皱成川字,将屋内人遣散出去,阖上门才走到自家女儿跟前。
她语气温和不少,耐心安慰:“稍安勿躁,那酒丫头回来又如何,母亲有的是法子帮你夺回亲事。”
刚经历一场空欢喜,容汀芸哪还信她,径自趴在鹅项懒凳上掉起泪来。
柳七蝶轻叹口气,凑到女儿跟前蹲下:“且放宽心,母亲早想到对策。”
“下月长姐便要与小郎君成亲了,任母亲筹划得再天衣无缝,也是赶不及的。”容汀芸全然不信,只觉自家母亲在哄人。
“傻孩子,若那酒丫头在成亲前日与人夜奔,这商家迎进门的新娘子必定就是你了。”
容汀芸一抹清泪挂在腮边,直愣愣看着自家母亲:“可当真?”
柳七蝶抬手为她擦泪,温声道:“自然,母亲有的是门路促成此事,乖女儿只管等信儿。”
晚香阁紧挨着府上的后花园,故而每逢春夏,整个院子便如置身花海,香风扑鼻,红紫萦目。
刘妈妈走在最前,开了晚香阁正房的门。
她笑得殷勤,拉着容消酒的手在房内相看了一圈:“大姑娘,您瞧这阁内的摆放是否跟以往一样,这些啊都是主君亲自督促人置办的,可见主君对大姑娘是用心的很。”
容消酒只淡淡瞥了眼房中布置,弯唇轻笑:“有劳父亲了。”
嘴上这般说,她心里却并不以为意。
她这位父亲可是个彻头彻尾的薄情汉。能在妻子战死第二个月便扶正妾室,能为了拉拢朝中权贵让女儿联姻。这种人根本就没有心,又谈何用心。
刘妈妈又嘱咐了几句,便施礼退将出去。
容消酒这才起身,将缃色包袱打开,这里头装着的是她的糊口工具。
她自小便被父亲逼迫着练习书法字画,师从翰林待诏直长郭希,最擅山水设色画。
凭着这笔墨本领两年内便赚得盆满钵满,更是成为京内有名的设色画师,人称“霜桐居士”。
她撑着桌面,将包袱内里的笔墨纸砚拿将出来,轻叹口气:“两年了兜兜转转又回到这府里。”
屏风后正整理书桌的有灵探出头来,脆声安慰:“姑娘莫失落,大不了从头部署,日后有的是机会。”
“其实说来,这商侯算是出了名的郎君领袖,日后必定加官进爵青云直上。多少贵胄盼着与之结亲,姑娘您嫁过去也是极好的。”
容消酒毫不犹豫摇头:“若与他成婚不但要打理他们侯府,还要顾及着咱们国公府,此后再做不了自己的主。”
她才不要做那囿于宅院的树,她要做不被束缚的天。
有灵走将过来,将桌上笔砚搬去屏风后的书桌:“可事到如今,咱们失了钱财,如何去得了寿州,怕是只能遵从主君的意愿嫁与那商侯。”
容消酒咬唇,秀眉皱成一团。
暂且嫁给那小郎君,是当前最好的法子。不然照她父亲那性子,若她不嫁商凭玉,日后还有甚李凭玉、赵凭玉等着她嫁。
倒不如先嫁给这人,待钱被找回,与他和离,便又可以去寿州过快活日子。
昼夜骎骎走,流光潺潺去。
眼见着后花园的桐花落尽,池边小荷又露尖尖角,婚期也到尽头。
婚事头天,临近破晓,一枚将落未落地稠阳悬在树梢,那琥珀光色烧上云天,点亮人间白昼。
一女使抄着手入了晚香阁,直往容消酒寝间去。
她顺利推门入内,绕过九曲屏风便见端坐在梳妆台前的容消酒。
此时的容消酒去了尼姑打扮,鬒发挽成小盘髻,鬓边插着白玉荷花簪。上穿茉莉黄缠枝纹窄袖褙子,下着素采织锦旋裙。那绛痣给清贵之容添了几分神意,远远望着容冶波俏,不似人间俗色。
女使愣了片刻神,才躬身道:“大姑娘,明日您便出嫁,主君说了准许您今日去寿安寺祭拜施将军。”
这施将军便是容消酒生母施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