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痛、苦药,还有不想见的人与不想说的话,总免不了让人倦怠。香橼已正欲呼救,谢怀慈却尚未反应过来,只是懒懒抬眼瞥过去,目光与看到一只突然闯入房中的雀儿无甚差别。
方才在宫中,她也算是步步算计,如履薄冰。毕竟面对的是从众多宫妃中夺得最尊贵位置的太后,以及逐渐坐稳皇位的皇帝,有一步差错,她的目的便达不到,反而还会引起猜忌。好不容易撑到马车上,与自己最信任的香橼待着,才能勉强放下心来。这一放松,心便钝了,谢怀慈见到了对面的男人,却只看得到容貌气度,至于分析来历,现下是难以做到了。
不过有一点倒是能肯定,这男人衣装是明显的哥南样式,剑眉深目,肉眼可见的异域色彩。头发散下,并不如中原男子一般束起,却也并不显得杂乱,反倒为其添了些疏纵任情的气性,望之便身份不凡。
谢怀慈的平淡却让香橼一愣,随即跟着思索起来。目前尚不知这人来意,若是不管不顾地呼救,纵将此人赶走,却也会再度掀起风波。今日公主勉强用情瞒骗过太后娘娘与陛下,若是再生事端,又是变数,甚至可能有碍她的计划。何况香橼也知道,自家公主实际上并不想留在宫中。太后和陛下的愧疚与弥补,对她来说是资源,也是一种负担。
香橼知道,若是心怀恶意的人,像之前见过的刺客一样,她们这短暂的愣神就已经死好几次了。但这人却没有什么行动,甚至没有威胁警告之类的话,至少现在,是没有歹心的。
谢怀慈揉揉额角,病体所迫,她不得不示人以弱,但这样的弱势又突显出那股病态的娇柔。谢怀慈正忍耐额角的疼痛,未曾看见对面的人眼光一晃。
她也有种莫名的直觉,直觉对面的人不会伤害她。
对面的人眼看她从怔然到回神,忍痛服下一服丸药,一连串的动作下来,他仍旧是那副八风不动的样子,也无任何要说话的意思,似乎是在等着她开口。
谢怀慈提提精神,开口道:“阁下前来,所为何事?”
出乎意料的,对面的异族人能说一口流利的官话,声音低沉:“我的汉名叫做赫连望。这次来,只为确认一件事。”
看着态度还不错,有问必答,还附加了其他的信息,只是真假难辨,谢怀慈暂时没办法去判断。
她蹙眉:“何事?”
“日后再说与你。”
确认她身上的香味这种话,大概是不能随便说的。毕竟他的行为,放在这里,已经称得上一句登徒子。为免她反感,那些听着更加孟浪的话,还是不要出口的好。
他还记得梦中那个老僧打扮的人告诉他,等她身上的药香什么时候变成了禅香,她就真正的醒来了。如今得知了这结果,他已经等了这么久,也不差这最后的一点时间。还是她曾经教导的他,要克制,现在已经是最好的情况了。
对面男人摇头含糊过去,眼神中的情绪有些复杂,接着便如来时一样,动作迅捷地离开了。不同于刚才的猝不及防,这次她们都提着心神,却也没有看清他的动作。
谢怀慈掀开一点轿帘,朝外面望去,只见四下已不见人影。前面的车夫遵照着香橼的吩咐,慢悠悠地赶车,看上去竟然分毫没有察觉到异样。
收回目光,谢怀慈重新倚回靠枕,却因为掀开帘子透了风而咳了两声。以帕掩口轻咳时,谢怀慈却骤然发觉,对面来去两次,竟是半点未曾让她受风。她缓过来,抿了口热茶,低声问香橼:“记住样子了没有?”
香橼点头。
谢怀慈淡淡道:“私下去查查,小心些。”
衣装可以任意打扮,非富即贵的风度却是学不来,她作为公主,这点眼力还是有的。除却那些附属小国的使臣外,倒还真不曾听过别国人专门取个本国名字的,谢怀慈把这个名字默默记在心底。若是她想的那个人,也难怪这名字没人听过了。
马车慢慢行驶,离定国公府也越来越近。国公府中,自谢怀慈离开开始,也闹腾起来。
自从下了朝回家开始,傅衍就遣人去请谢怀慈,他想和谢怀慈见面解释,他并非真心想要和离。只是打发去的人回来,却带来了个不好的消息,说是公主一早便去了宫中。
傅衍心中顿时升起不好的预感,急躁道:“何时去的,为何无人来通报一声!”
婢女战战兢兢,低着头不言语,她也不知道情况,怎么可能答得上来。公主住的院子在内里,本人不受世子宠爱,又缠绵病榻,基本没人愿意待在那边。也因此,她们院中的事,能做到十分隐蔽,没人去打听这些没用的东西。
“角门上值的婆子小厮说,公主身边的香橼昨日申时出去了一趟,再就是今早卯时叫了马车出门,婆子并不敢问公主行程,世子当时上朝去了,便没有禀报。”
傅衍冷冷地看着她。想必是谢怀慈用了自己的身份,而不是傅家人的身份,给宫里递的帖子。底下人是不敢问,也是不在意,他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究竟有多么辜负谢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