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儿。”
燕明熹有些恍惚,心中忽然掀起了秋日微雨的点点细丝,似雾笼罩———幼时阿娘一直亲昵地唤她平儿,总是温柔地抱着她,蹭了蹭她的柔软的脸颊,柔声开口:“我的小平儿,终其一生都要平平安安。”
她从未梦见过阿娘。方丈曾安慰过她,阿娘许是对人间已无留恋,故而未曾入梦,让她放宽心。
可阿娘真的放心的下我吗?
她心神乱了片刻,随后赶紧晃了晃头,将注意力重新聚拢。
她以手敲面,几声规律的声响后,燕明熹有些紧张的左顾右盼,倏然一阵劲风吹来,将朱帘“唰”的一把吹起,就连窗户屏风上贴着彩胜也吹落了几张。
燕明熹不设防的被吹了一脸,眼睛便进了风沙,她揉揉眼,睁开眼后便见一黑衣劲装的蒙面人跪在她身前。
“小人见过主子。”
蒙面人只露出一双沉郁的黑眸,眼周有些细小纹路,应当是有些年纪,声音低沉沙哑,他缓声开口:“还请主子下令。”
死士。
阿娘留给她最后的保命符,便是宁家私养的死士。死士认玉,阿娘虽没明说,但燕明熹大抵能猜到这块玉是宁家家主所能持有的身份象征。
阿娘是外祖父独女,手持少阴玉也是合情合理;目下宁家虽是由舅舅做主,但据她所知,宁家内部也有一派族人并不认这位新家主。
难道便是缺了这块祖传玉佩?有了这玉佩加上舅舅自身的实力、威望,也许就能成了名正言顺的宁家家主了吧。
燕明熹五岁时便由她这位舅舅启蒙读书,也算是师生;舅舅虽是外祖父宁老太爷的儿子,但只是养子,但他与阿娘也算是感情亲近的姐弟。
自阿娘过世后,舅舅便是她仅剩的母族家人,故而燕明熹待他比寻常人亲近,但他也从未与她提及少阴玉之事。
也许他并不知道少阴玉的事情,但如今无论是谁,她都得把这宝贝疙瘩给藏好了。
阿娘望她平安,可她前世居然不满二十便香消玉殒,还是她亲手将自己的保命符给拱手让出,阿娘在天之灵定是对她很失望又痛心。
前世她把玉佩给了蒋昀阳,进而导致了自己遭贼人杀害,难道贼人真正的目地是蒋昀阳?自己是他的妻子,杀了她想来也能重创蒋昀阳。
可惜了,她在蒋昀阳心中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存在。
没了她,他照样是光华万丈的国之柱石,少年英才;他照样能接着娶一个能为他带来荣华的新妻子,或许自己嫁给他反倒是碍了他的眼,活生生拆散一段天赐良缘。
真是罪过。
燕明熹沉默不语好半晌,蒙面人也从未出声打扰,仍然静静地跪在一旁等待新主子开口。
他有一双猛鹰般锐利的双眸,正不动声色地打量面前这个年纪甚小的新主子。
她头戴帷帽,只能从纱帘一窥她的模样,帘下露出的脖颈细腻莹白,似是一把便可掐断;小娘子身材纤弱无力,眼下苍白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于世。她现下思绪知飘到哪儿去了,眉头微皱,咬着下唇。
生于皇家的金枝玉叶也会露出如此愁苦之态吗?皇家贵女不该是每日绫罗加身、一踯千金,全然不知世态炎凉;不该是嬉笑怒骂,浑然不知盛世平和乃是前线的将士浴血奋战而来。
然而新主子好似不是无知妇人,只被困于后宅的四方天井,蒙面人暗自思量:这小娘子倒是有几分故人的影子。
燕明熹呼了一口气,终于整理好消极的情绪,她是皇家贵女,现下手握少阴玉,那便是这群死士所认的新主子。
她一把将帷帽甩到一旁去,沉声开口:“想来你便是首席,让所有人来见我。”
蒙面人默了一会儿,用怀中的哨子吹了几声短促的哨音,便躬身请燕明熹至院中。只见外头跪了一排黑衣人,见了她也不说话,只低头单膝下跪,似是等候指示。
蒙面人对她道:“我们十二人皆无姓无名,请主子赐名。”
“你便叫万仞吧。”燕明熹应了,随手一点说话的蒙面人道。
随后走到他们面前,凛然开口:“我既成了你们的主子,从今往后便听我一人之令,谁若是不从,大可上前。”
***
人多好办事,燕明熹将人分派下去,一半人紧盯韩王府动向,韩王府位于长乐坊内,占地极广,几乎占了一半的面积,可见皇帝对这位庶长子的偏爱。
另一拨人则是去往韩王的封地,位于陇右道的鄯州,陇右道南連蜀及吐蕃,北界朔漠,战略位置极其重要,紧握边关命脉,且天高皇帝远,在那儿做什么都不奇怪。
韩王自前世手脚不断,她虽于权术制衡之术不甚了解,但也知道此人蠢蠢欲动,很是不安份;前世她无力也无心阻止,重来一回,既知后事,便要将它扼杀在还未成型前。
燕明熹暗自琢磨一会,还有一事她一直记挂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