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府中诸事繁杂,长辈需要伺候,后代需得绵延,我瞧公子翡冠戴玉,向来也不是缺金少银的,前者呢?公子多招雇些奴仆丫鬟就能解决。至于后者?公子应当去牲畜场亲眼瞧瞧,一怀几胎,雌雄可辨……”
隔着门板,传来阵抑制不住的低笑……
“你……你这,成何体统?”
男子吃瘪,一时间居然红了半张脸,鱼刺卡在喉咙般,竟找不到话来反驳邢蕴。
“公子,怒我直言,你找不是成婚对象,是端茶倒水的仆婢,是生儿育女的工具,可我邢蕴不是……”
“你……”
男子瞪她,这自古以来天下皆知的传袭从她口中出来,比骂人还难听百倍。
“成……成何体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摇扇折起直指邢蕴,身为男子遭其侮辱是以不能装聋作哑,可憋言少顷,只得以此辩答。
“哼……我不过是说出事实真相,你却恼羞成怒,想来男子都是这般虚伪丑恶嘴脸!”
毕竟是叔叔介绍来人,本不想闹得过于难堪,可此时男子一双畏眼真好似在瞧怪物般鄙夷不屑,邢蕴也来气,瞪着他怒喝。
“滚出去,别污了我的眼睛!”
“你……”
男子唇角苍白,微微颤抖,听闻她脾气凶悍,没想到竟敢公然发作。
“滚……”
凝萱与阿胖贴在门外,本在暗暗赞赏邢蕴,抬眼间木板被赫然推开,方才还整衣带衫的男子已面色铁青,连滚带爬的溜烟逃走,见到院落大门站立的邢叔时,更是摇头摆手的一副书生样,没说一句便赶上马车离开。
“蕴姐,勇士!”
阿胖凑到邢蕴跟前,悄悄伸出个大拇指,这姐不愧是他们的头儿,初时见她是老板娘,不服者众多,短短几月下去,还不是被治得服服帖帖。
“还笑!”
邢蕴看向凝萱,后者正掩唇低乐,眉眼弯成一片,根本止不住。
说话间,叔叔已冷脸走近,引得几人赶忙收起正经,肃色直面。
“蕴儿,怎么回事?怎么没到一炷香,人就被你吓跑了!”
他是知道邢蕴有些德行在身上,可她分明答应自己,好生相待,不会意气用事。
“叔叔,我可什么都没做——”
邢蕴挑眉,双手空摊,无辜道,自己可是连家伙都没亮,他一个男子将她一人独留此处,实在是失礼。
“蕴儿!”
叔叔瞧向邢蕴,这丫头的婚姻大事真是叫人操碎了心,他这把年纪还能帮衬上,若是再过几年,以她的执拗、我行我素,真是再由不得别人。他此生未娶妻生子,直到如今这岁数,也感受到龄老孤寒,见旁人儿女孝道,承欢膝下,说不羡慕是假,凡事利弊相衬,他是不希望邢蕴步其后尘。
“你说如何!总之,这事你需得给我个交代,叫我对得起你九泉之下的父母!”
说到父母,邢蕴柔和英气的五官忽得沉寂,在场皆是如此,凝萱不说,阿胖也是自小失亲,与邢蕴相依为命,叔叔神情微敛,知道父母是其痛处,可心下一急,也是口无遮拦。
四吟半晌,邢蕴沉声道。
“我想,这事还是我自己处理吧!叔叔给我一个月时间,我定会寻个叔叔满意的带去!”
使性子是一面,叔叔待她不薄,父母相继去世后便只剩这一位长辈,她得叫他安心。
“好,蕴儿,一言为定。家世、相貌、才干,你自己挑,只得你喜欢就好!”
听邢蕴这么一说,叔叔又是补充,他不是不明事理,只要邢蕴满意,他即便赔上些嫁妆银两,也无大碍。
邢蕴点了点头,已折腾了半月,是再不能累拖下去。
……
叔叔带人离开,道巷之上顾客往来如流,日光下照,给绰绰人影蒙上层锡纸般的金铂。众生似潮,一叶入海,寻人哪里是件容易事!
“蕴姐,我们出去走走吧!”
见邢蕴如此,凝萱忆起自己出嫁前的忐忑焦徨,感同身受。
阿胖知道邢蕴烦心,只将袖中这几日邢氏酒馆的账本出入取出给她看,她最在意的,便是这间酒馆。邢蕴随手翻看,阿胖在一旁不住讲念。
“下月初六是难得一见的吉日,咱们酒水饭菜都预订满当,城北曾老板六十大寿,镇南季家夫人满月礼,巷西卫府二小姐的婚宴……”
阿胖只知凝萱与邢蕴结为好友,却不知她姓卫,且正是这卫府人,于是也这么肆无忌惮的吐出来。
卫府?邢蕴与凝萱愣着对上目光。
阿胖滔滔不绝,以为邢蕴不识得卫府,笑着扬赞道。
“这卫府手笔大阔,先交了银两,叫咱们有酒先送藏过去备好,听说请的俱是富权名户,还有京中来的……”
傍晚,昏黄入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