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前世今生加起来,她的确坑过许多人。
大部分人都不算完全无辜。
比如谢策玄,当初他若不是非得去战场上看荒海和九泽的热闹,也不会被无计可施的她拉下水。
但这位封离神君,还真是彻头彻尾的无辜受害者。
荒海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女子不得从军。
这规矩在人间界倒是有合理之处,但仙族男女修习仙术,只有修为高低之分,哪来男女性别之分,这种规矩不过是为阻拦女子与男子争抢军功所设。
而当时还不是少君的沉邺根基浅薄,急需组建一直效忠于他的私兵。
其他的荒海皇子早已从荒海善战的家族中挑走了出挑的公子,余下那些倒也愿意追随沉邺,但濯缨和沉邺都明白,这不是他们想要组建的精锐。
这时候,一名出生于武神世家柳氏的天才出现在了他们的视线中。
天才是货真价实的天才,唯有一点,她是个女子。
因她是个女子,所以即便她有耀眼的才能,荒海众多皇子也无一人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招揽她。
但濯缨却敢。
她摊开荒海千万年来飞升入上清天宫的武神名录,筛选出一名受人敬仰,且无后代在世的武神,大笔一挥——
给这位命该有此一劫的倒霉武神,杜撰出一个“贫穷农女遇负心郎君,断情绝爱后决定一心报国,虽九死其犹未悔”的悲壮故事。
这个故事横空出世,因为其曲折离奇的情节而流传甚广。
从此以后,庙里供奉的这位男武神神像,全都改成了英姿勃发的女武神,对荒海女子不得从军的规矩造成了极大冲击。
濯缨就在此时,让沉邺任命那位柳氏的女公子做他鳞甲卫的女统领。
此举顺应民心,为沉邺在荒海赢得了不小的声望。
也是因为这件事,从未注意过沉邺的荒海君上,才第一次正眼瞧了他的这个小儿子。
想当初,她不计后果,为沉邺做了这诸多筹谋,如今才引火上身。
可她并不懊恼。
当初竭尽全力辅佐沉邺,是尚且年幼的她在百般思虑之后,面对当时处境所做的最佳决策。
即便造成了今日的困局,她也不会为此去苛责过去的自己。
这世间已无人怜惜她,若连她自己都对自己苛刻,人生该何其艰难。
一轮皎月悬挂在沧浪殿上空。
濯缨放眼望去,被月色映亮的云海在脚下翻滚。
这是九重天中的第一重,名为少光天。
据谢策玄所言,越往上走,越是灵气充沛之所。
如第九重天上清天,便是天帝天后以及诸位上三品神仙的居所,还有第八重天清微天,与上清天宫齐名的须弥仙境便在此地。
初登仙门的仙人都会暂居第一重少光天,之后随着修为增长,习得天工造物,便能自行在喜欢的地方修建仙阙宫室。
当然,若道行浅薄却强行在灵气充盈之地居住,不仅对修行无益,反而有损仙体。
濯缨拢了拢身上的衣袍,乌黑的眼珠定定瞧着上空。
她还没去那九重天的最高处看一看。
区区陈年旧事。
怎能拦住她。
-
——也不知道,此时的姐姐在做什么。
通向荒海的路途遥远,直至天擦黑才远远瞥见深蓝色的海面,昭粹满心雀跃眺望荒海的同时,不期然地想起了此刻在九重天的濯缨。
脑海中不禁浮现出自己前世初入上清天宫时的场景。
先是南天门的守卫收走了母亲为自己准备的行囊,再是将她一个人丢到了空荡荡的宫室里待着。
她再也不能穿戴那些漂亮钗环,天宫送来的法衣仙袍也没有一件是她喜欢的样式。
安排给她的宫室陈设简朴,多余的摆件一个也没有,倒是仙术典籍给了高高的一大堆,光是瞧着就压抑至极。
更过分的是,上清天宫连个使唤的仙娥都不给她。
说什么若想要仙娥侍奉,只需自己勤加修炼,学会点化仙灵之后,想要多少仙娥童子都随意。
可那些仙术那么难,她又实在对修炼没有半分兴趣,前世到最后也只点化了一株平平无奇的仙草,资质平庸,什么忙都帮不上。
连她都如此,体弱多病的姐姐在上清天宫的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昭粹垂下眼眸,心绪略有些复杂。
但下一刻,轿撵外响起的声音令她顿时将濯缨抛之脑后。
“参见少君。”
说话的是率领押送队伍的一名微胖男子,他讪笑道:
“押送质子这等小事,不敢劳少君操心,少君怎么不先行回宫?特意在此等候,是……有什么吩咐吗?”
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