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赵闻清来信,已是六日之后。
彼时看完信中所书,赵澄安还以为,又是哥哥从外地给她来回来了什么稀罕物件儿,并未分散几分注意到这上边。
直到竖日清晨。
辰时刚过,赵澄安正用着早膳,绿蘅急急忙忙,一路小跑至赵澄安身前,说话时还喘着粗气,“小姐,小姐.....”
“何事如此着急?”赵澄安咽下口中的水晶虾仁蒸饺,抬头看绿蘅,乳帽镶银象牙著放落在玉石筷托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紫央递过一方丝帕给赵澄安擦拭嘴角,才走过去给绿蘅顺了顺背,一边嗔怪:“你呀你,什么时候才能稳重一点?小姐面前都敢如此没规矩。”
紫央与绿蘅,都是赵澄安身边亲信的大丫鬟。紫央比赵澄安年长三岁,自小便开始服侍她,性格最是沉稳;绿蘅则是赵澄安十岁那年,跟随父亲去苏州时,从人牙子手中救下的,那时她八岁,精瘦但看着古灵精怪,颇对赵澄安的眼缘,便买来后将她带在了自己身边。
绿蘅哎呀一声,“小姐,是福管事,福管事说今日萧公子遣随从过来递了拜帖,说是要登门拜访老爷呢!”
说着还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激动的看着自家小姐。
萧公子就要回来了,她们小姐就不用日日担心他的安危了。
紫央也转头,目不转睛的盯着她。
一下被四只眼睛咕噜盯着,赵澄安有点不自在,脸上爬上一丝难以察觉的红晕,佯装嗔怒,“看我作甚!难不成他萧庭琰说一声来拜访,本小姐还得准备戏班子锣鼓喧天的迎着他吗?”
说完便站起了身,又神色微妙假咳两声,清了清嗓子开口,“这月新做的那件绛紫色白兰纹半臂高腰裙还没穿过,天气渐热,再不穿该得压箱底了。”
说完便起身走向内间,“早膳你们分食了吧,稍后进来替我更衣。”
女为悦己者容。
留紫央与绿蘅两人对视一眼,彼此眼中都是难掩饰住的笑意。她们小姐啊,有时候就爱口是心非呢。
只超澄安换完衣服,又看了一本账本,快接近午时,赵旬寒还未派人过来通报。
赵澄安心里等的焦急,但面上不显,沉吟片刻,叫来绿蘅,"去禀报爹爹,就说,就说昨日西南那批货物出了些问题,我
拿不准主意想去请教他,问他是否有空。"
反正萧庭琰又不知道她已经知晓他今日来,起码先刷个存在感,但又不好上赶着去见。
绿蘅应一声,撒腿跑出去。
却在外房门厅迎面撞上走进来的几人。
走在最前边之人,是福管事,他年过半百两鬓斑白,年轻时随赵旬寒走南闯北,后有一次一批番货被山贼所劫,他拼死相护,也因此重伤,索性就由外转内,改为掌管整个赵府内务。
绿蘅堪堪停下脚步,还未看清后面之人,转而低头行礼,“福伯。”
福康哎了一声作为应答,“绿衡有何事如此急忙,去禀报小姐,午间一起至前院用膳。”
说着便退后一步向身边的男人躬身,恭敬更胜从前,“劳烦萧将军此处稍后片刻。”
绿衡此刻才敢抬头,细细打量一眼。复又匆匆福身,“奴婢这就去。”转身快步进去回禀。
是萧公子,不,应称萧将军。
时下男儿身上若有功名,为表尊敬,便大都以官职相称。
经过战场历练,他身上气质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使人不敢莽撞直视。绿蘅有限且贫瘠的文学素养并不能准确的去形容现在看到的他。只觉,以前萧公子如天上月,清朗艳绝让人不敢肖想,而现在,便如,便如是草原上上久经鏖战的孤狼,无人能直夺其锋芒。
心里这样想着,绿蘅不由得加快脚下的步伐。
绿蘅这次学乖了,稍微在外边停了停顺了一下气才去回禀,“小姐,福伯在外厅候着,老爷让去前院用午膳。”又补充道,"我还未去禀报,就在门口遇见福伯了。"说完便紧张地低下头,生怕小姐问别的事情。
关于萧将军就在外边的事,还是先别告诉了,给小姐一个惊喜吧!
赵澄安没注意绿蘅的小动作,她放下手中的账本,走至铜镜前,看一眼镜中人,伸手扶正髻上的海棠流苏垂珠步摇,又转一转圈仔细看看,方才抬头挺胸道一声,”走吧。 ”
只是看似从容的步伐中,到底是带了一丝急切。
一路过连廊、影壁,及至外房门厅,见到垂花门外那一道挺直伟岸的身影,赵澄安方觉,这悬挂多日的一颗心,忽的落到实处了。
许是人真的对别人的注视有着超乎寻常的敏感,超澄安还未收回目光,萧庭琰便目光直直的看过来。他沉静的黑眸清冷洞察,仿若能吸入万物,却在此时荡漾出徐徐笑意,他笑着开口,“肆肆。”
那声音卸去兵戈铮铮的清冷,穿透阔别了三年的时间维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