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崔县令点名的人姓高,是去年才落户马家村的一个富户。他在南方行商多年,年纪大了想落叶归根,可这么些年大河改道,早把他的家乡淹没了。他回到深县,照着印象落户马家村,田产家业置办了不少。高家小孙女年方二八,性子和善,模样出挑,村中少年郎一个都看不上,一直没选到好人家定亲。
高老头本以为家乡还和记忆中一样民风淳朴,谁知道还有这吃人行径?每年都要选闺女祭祀河神。他心中愁苦,搬离此地又要大费周章。祭祀河神前一个月,马村长找上了门,暗示他这事有转圜余地,有钱就能办。他为了孙女不被选中,每年都交一大笔钱。
本来火烧不到他这里,他乐得看戏,崔煜横插一脚,高老头恼怒无措,怒视崔煜,没想到崔煜对着他轻轻眨眼,“高老丈,你难道不愿意?”
老头子一愣。他行商多年,人情世故早练得油滑,个中关窍一点即透——崔县令想整治马村长,为何偏偏指到他?还早知道他有个年纪合适的孙女?这眼神分明就是暗示!
高老头灵光一闪,掉头怒骂村长:“出尔反尔的田舍翁!我为了不让孙女选去当祭品,年年给你交五十两银子,钱拿了不办事,如今倒叫我的宝贝孙女去喂蛇?”
马德忠方才反应过来崔煜的阴险用心,来不及阻止,见高老头揭了他的老底,急得直冒冷汗,嘴唇直哆嗦。他身边之人齐齐后退一步,全村人此刻都望着他,眼神像在割他的肉,叫他说不出话来。
“不是说抓阄吗?交钱是怎么回事!”一个健壮汉子冲到家丁前,对着马村长怒吼。他闺女正是去年中签,给祭了河神。
“怪不得每次祭祀河神,马德忠都掏钱宰羊宰猪。”
“装成个大善人,呸!”
又一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子站了出来,“好你个不要脸的狗东西,说什么祭河神是为了一村平安,结果是为了肥自己口袋!我的小孙女啊,你才十二岁,就让这猪狗不如的东西害了!”老婆子哭天抢地,身边渐渐聚起几十人,都是曾经中签没了孩子的穷人家。马家村众人分成两股对峙。
马德忠身边的家丁族人见大势已去,都站到了对面。村里抬头不见低头见,为了钱干这等缺德事,谁维护他都会被看不起。他身边空无一人,自己也没了心劲,膝盖再也撑不住,跪倒在地,恨恨地盯着几个富户看。
不知是谁拿刚吃剩的骨头砸了跌在地上的马德忠,原先因没了女儿正伤心的人,和要与他划清界限的家丁仆从,仿佛找到了发泄途径,一时间唾沫与烂菜叶齐飞,拳头共指甲一路,将他打得鼻青脸肿。
崔煜见计谋起效,不紧不慢地清清嗓子,“这两位道长和马二丫都能作证,所谓河神其实是水蛇作怪。马德忠为一己私欲为祸乡里,触犯大周律法,本官必将严惩不贷。至于其他人,只要敢于揭发马德忠罪行,一律过往不究。
两位道长,能不能麻烦您二位代本官将他捉拿归案?”崔煜转身抱拳一笑。
涂山青不等白孟禾使唤,剑已经架到了马村长脖子上,寒光闪过,人群一哄而散。崔煜身边侍从拿出一捆麻绳,将马德忠双手反剪,捆得严严实实。
白孟禾正想与崔县令聊聊,涂山青抢先开口道:“崔县令,今日我们虽救回马姑娘,却不慎把作恶的水蛇放跑了。少不得要在此盘桓几日,解决了那孽畜。您公务繁忙,恐怕我们不能作陪。”
“我刚好结束此次春巡,随身带着公案,可以借住马家村办事。此地乃本官治下,灭除蛇害本官合该出力。若袖手旁观,恐心下难安。”崔煜一边说,一边拉住白孟禾,“小道长,怎么称呼?帮我劝劝你家主人吧。”
“您叫我小白就好。主人姓余名青。”白孟禾被他文绉绉的话噎着了,有点组织不起语言,“多个人多份力,您愿意帮忙当然好。”
涂山青面色不变,眼睛里却在下刀子,猛地伸手去拉白孟禾,将她拽了个趔趄。
“小……主子,你疯啦?”小狐狸也太莫名其妙了。他三番两次嘲笑她的事儿还没过去呢,又开始发神经。
涂山青劲使大了,正有点不安,听白孟禾质问,又起了脾气,对她瞪眼睛。
“你肯定饿了,吃饭吧。”白孟禾气鼓鼓地对涂山青说。她很想硬气起来,但是她饿了,钱袋放在小狐狸身上,马二丫家穷的叮当响,总不能白吃人家的,只好宽宏大量地原谅他。还是伟人说得对,经济命脉不能被他人掌握,晚上回去就问他要钱袋。
崔煜玩味一笑,这小道长未免太放肆,一点规矩都没有,说是主仆谁信?
三人各怀心思,把马德忠捆了押到村中祠堂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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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时分的乡村最是美好。霞光万丈,炊烟袅袅,流水潺潺,书生俊眉修目,一身清冷,望着天边晚霞一言不发。
崔煜不理解为什么恩师要他接近这两个小子。
因其慧真人从龙之功,大周尊道教为首。如今大业初成,民生凋敝,大周国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