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了早饭再去看尸体,不白吃了?自然是看完尸体再吃早饭。”
“你要看尸体?”
“那是自然。不看怎么知道事情真相。调查要从基础做起,在做人方面你得跟我学。”
“……”
崔煜家的厨娘花草侍弄得好,后花园里左边一颗桃树,右边一颗杏树,二月里芬芳盛开,粉白桃红好不热闹。
官邸东侧穿过后花园有个小门,直接通往衙门大厅。张成一早就等在寮房门口,手里还拎着两袋热气腾腾的包子,着实殷勤周到。
到了县衙后堂,石捕头和六个捕快正围着桌子吃早饭,见二人到了,齐齐转头招呼。社畜的疲态像传染似的,每个人都精神不振眼圈黑青。崔煜从侧室出来,衣服皱巴巴的,眼里布满红血丝,一看就知道一夜没睡。后面跟出来两个中年人,均着暗纹锦袍,一深青,一浅青,气质稳重文雅。
“案子不小啊。各位实在辛苦。”白孟禾回想起自己的社畜生活,心有戚戚焉。
“余老弟,白老弟。我应该虚长你们几岁,以后咱们就兄弟相称吧,别那么客气。”
涂山青知道崔煜是为了让他们在县衙行事方便,拱了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崔兄,我们想先去看看被水猴子所害之人的尸体。”
“石屹,你带两位道长去敛房。让许仵作同去。”崔煜转头介绍道,“县尉王岭,主簿崔亦重。”
县尉和主簿想必对二人早有所闻,微笑致意。
崔煜又对堂中众人道:“昨夜看了一夜卷宗,连累诸位也不曾休息,今日早班就留石捕头一人吧,他昨夜休息过了。其余回家补眠。”
敛房建在县衙后院北侧角落,门口一棵高大杨树,屋前落一地杨絮串串,毛毛虫似的,踩上去软绵绵。
房门落了锁,三人站在门口等了半刻,许仵作匆匆赶来。他身量瘦小,花白头发,面目平凡,唯独一双手苍白细长,指尖厚厚一层茧。
许仵作打开锁,敲了敲房门,在门外伫立片刻,才进入敛房。
敛房的窗纸糊得很厚,阳光只透进来少许,走进去冷飕飕,温度比外面似乎低两度。正中并排摆着三张长桌,尸体拿白布盖着,身长约莫四尺,确实是小孩子。
许仵作拿起三炷香点燃,插在桌前香炉里,这才掀开白布。
尸体的样子让白孟禾和涂山青均是一愣。明明是十岁左右的孩子,皮肤却皱皱巴巴,头发稀疏,指甲脱落,眼眶黑洞洞,活似披了人皮的骷髅。
白孟禾喃喃:“难怪没闻到尸臭,都成干尸了。”
许仵作将尸体翻了个身,手指着一处说道:“道长,您见多识广,可曾听说有人长出尾巴?”
白孟禾凑过去细看,尸体的尾椎骨多了一截,细细长长,上面皮肤紧绷微皱,恶心中泛着诡异。
涂山青眉头紧皱:“不是说溺死在湖中吗?难道真是水怪所为?”
“尸斑浅淡,皮肤发皱,送来时口鼻有细小泡沫,确实符合一些溺亡特征。可凭着在下多年验尸经验,总觉得此事异常。”
白孟禾:“许仵作,尸身可有外伤?”
“有一些陈年旧伤,成因多半是鞭打、棍击、撕咬,都不是致命伤。”
“撕咬?可曾对比齿痕,是哪种动物咬的?”
许仵作翻开一具尸体的手臂:“您来看。怪就怪在这齿痕像是人咬所致。看宽度还是个小孩子。”
“难道是他们这个年龄的?”
“八九不离十。”
这可真是太怪了。乞儿常年被嫌弃,身上有旧伤正常。可三具尸体上均有撕咬痕迹,若是所谓的水猴子所为,怎么会留下小孩子的牙印?
白孟禾转头问石捕头:“查清楚三人身份了吗?”
“都是没爹没娘的乞丐。一个叫阿六,一个叫十一,一个叫十三。前几年打仗,没人要的孩子比野狗还多,大部分吃不饱穿不暖,乱世中死了。活下来的自己组了个小丐帮,按年龄大小排序,名字也就那么叫。这些小乞丐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什么都干,连我的钱袋都让偷过一回。”石捕头长叹一口气,“可毕竟是孩子,教训几句也就算了。谁会要他们的命呢?”
“他们组织丐帮应该有领头之人吧?没叫来认尸?”
“那孩子叫祁云峰,平时最机灵,胆大心细,若有出身定是个好的。近日失踪了,弟兄们找他好几天,影子都没见着。来认尸的除了几户平日常给施舍的街坊,就是城南慈幼坊的人。”
“慈幼坊?”
“据说是京城某位贵人出资,周举人家张罗的,去年年底建成,崔县令还去过。那里专门收留年幼乞丐,如今有十八个孩子。可小丐帮里的人大多数不乐意去,仅有阿八,小十二,小十四去了。以前慈幼坊的人还曾来衙门商议,要我们把小乞丐抓去他们那里照顾,甚至有慈幼坊帮工的人在街上追着小乞丐跑,也算深县一大奇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