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景元坐在候府的马车上,把玩着一支并蒂海棠花步摇。步摇随着马车小幅度晃动,车窗外透过丝丝缕缕的阳光,照在步摇上折射出璀璨的黄金光泽。
江阴候府的马车十分奢华,挂着两盏红纱珠珞灯笼,内里铺着兽皮,坐上去十分柔软舒适。今日不算太冷,但她自小怕寒,还是在马车上放了炭炉。
萱风正坐在对面煮茶,是从家里带来的碧螺春。不多时,鲜甜清新的茶香在车里漫延开来。
景元递给她一块糖饼,微笑着对萱风说:“你茶煮的极好。”
萱风笑着接过糖饼,咬了一口。她知道自己不如芳风稳重,但她做事细致,故而景元也喜欢把她带在身边。
马车到密云县得要大半天的时间,申妈妈把银红色绣着七彩团云的枕垫在她腰间,让她睡一会儿。
他们卯时便出门了。
方见溪坐在前面那辆马车里,听林忠在他耳边说着这几日自己探听来的消息。
“密云县倒没听说什么,奴才派人去田里问,佃农们只说钱川钱管事虽不是个和善人,但办事都是规规矩矩的。”
见方见溪不语,林忠顿了顿便继续说道:“咱们家田庄分成比别家高,这些年也都是这样,钱川没有多拿过。”
方见溪放下手中的白玉莲瓣纹茶碗,抬头对林忠说:“香河县情况如何?”尤氏专门让他们去趟香河田庄,应当是有什么不好。
林忠叹了口气,道:“香河县反而麻烦,管事米大富是二少爷姨娘的胞兄。香河的农户懒懒散散,奴才派回来的人说,他刚过去那些人理都不理,后来还是使了些钱,才说香河田庄的确是一年年的赔钱。”
恐怕不仅如此。
方见溪蹙了蹙眉,心下不悦。除了田庄本身情况不好之外,他也没想到米大富和方云仕有关系。
但左右不过是一个姨娘的哥哥,还是可以拿捏的。
他就不信这人还能翻出什么大风浪不成。
“走了半天,三少夫人是女眷恐怕受不住这舟车劳顿,歇两刻钟吧。”方见溪拢拢身上的白狐皮大氅,看着对面的林忠。
……
虽说还算平稳,但车内还是稍微有一些晃,景元醒了以后就感觉胃里泛着酸水,不由犯着恶心。
现下马车在原地停了下来,她便赶紧下车出来透透气。马车停在一片田埂间,视野开阔,渺无人烟,她也不用带帷帽,风就那么徐徐吹在脸上,她感觉自己好多了。
方见溪下车,看见温景元一张脸煞白,头上还隐约有些细密的汗,并不明显。
印象中她和自己一样,很怕冷的样子,现下虽已不是太冷,却还远远不到出汗的程度。
他吩咐林忠将马车里的冬桔取出来,他亲自给她送过去。
景元正用绣帕擦额头上的汗,就看见递到眼前的冬桔,还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抬头,看见方见溪,站在她身旁正盯着她,开口问道:“你可有眩疾?”
她的确容易头晕,嫁人的时候从杭州府到北京城,一路上马车只能慢慢的走。
“从前是有一些,已经好久没犯了,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景元微微笑着,看着方见溪柔声回答。
“先吃个冬桔,会好一些。”他手拿着一颗饱满硕大的冬桔,伸手往前递了递,冬桔酸甜,能止下些恶心。
景元道了声谢伸手接过,她剥着桔子,一阵淡淡的果香味渗入鼻腔,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药香。
她从来没有跟方见溪单独接触过,故而闻不到他身上的味道,这药香应是他的。
看来他的身体,的确是没有完全好。
方见溪看着远处的灰蒙蒙的山,用余光瞥见景元一瓣一瓣吃着桔子,待到整个吃完,人已经不像刚从马车上下来那时候那么死气沉沉了。
“你在车上干什么了?”他漫不经心的问她。
景元四下看了看,确定方见溪是问她,他莫名其妙问她这个做什么……
但想到他给自己的那个冬桔,还是答道:“就睡了会儿。”
“看了书么?”
景元内心一诧,他怎么知道这个……
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她的确翻了下密云的账本。
被他猜中,景元面上却不显,只是看着他。
方见溪今日穿了件涧石蓝暗纹棉袍,一顶银冠衬得他不染尘埃,面如冠玉。
“你既有眩晕之症,便莫要在马车上看书了。”顿了顿,又偏头对她道:“在马车上盯着细致的东西瞧,容易头晕恶心。”
听了这话,景元佯装叹口气半开玩笑道:“怪不得会如此,刚刚上车的时候,我还仔仔细细的看过我这发簪和步摇上的花纹,数过步摇总共有几颗琉璃珠子。“
方见溪转身看她头上的海棠滴翠碧玉簪和并蒂海棠花步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