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轻敲长夜,重洗旧时愁痕。
沈离淮记得那是一个雨天,正值海*棠盛开之际。
学堂里的先生正教到“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因为陈夫子,她可以破例在学堂听课,也是小镇上唯一在学堂读书的女娃。
她听了一会儿,趴在书案上看向窗外,蓦然想起李商隐的“留得枯荷听雨声”,她心上一片愁云笼罩,只见远处滚滚乌云排山倒海地涌来,有如千万匹脱缰的野马。
转眼间便到了放学的时间,沈离淮搬着马扎坐在门口,清风裹挟着雨水,雨点从瓦片上滴落在无人的台阶上,不道愁人无人听。
“先生,离别是什么意思?”
陈夫子还在学堂里整理明日讲学要用的东西,虽然来学堂的学生大多不是真正地热爱读书,可是陈夫子还是异常认真地备课。
闻言,陈夫子停下手中的笔,也搬来一个马扎与沈离淮并坐,看向远山:“离别是分开的人要行的礼仪。”
陈夫子浑浊的眸子里总透露着一丝清明:“那是缘分已尽的人才要做的事。”他长叹一口气,“离别是一件很令人难过的事,没有人会喜欢离别。”
那时候她还很年幼,只能依稀识得几个字,会背几首朗朗上口的诗,还不懂为什么陈夫子在提起离别这两个字时,仿若有说不完的话。
后来,她明白了。
那天夜里,她闻到了海*棠花香,蜷缩在废墟之下,瞥见了一隅青色的衣角。
陈夫子将她护在身上,撑着最后一口气拉住了那个青衣少年的衣角,往日最重礼节和仪态的陈夫子此刻灰头土脸,没了课堂上的严肃和端庄,只剩狼狈。
少年停下脚步来,定定地盯着陈夫子,又将目光放在他身边蜷缩成一团的小孩身上,少年顿时明白了陈夫子的意思。
陈夫子自知活不了多久,断断续续地对少年说道:“阿离她……她很聪明的……我要……要死了……我的学生不会来看我……阿离她还年轻……”
“人生分离总是多于相遇的……阿离是我的学生……她……她很聪明……真的很聪明啊……”
临终前的托孤,少年一下就明白了。
他身无长物,唯有腰间的玉佩能彰显自己的身份,估计陈夫子知道他是无上宗的弟子,所以想把自己的学生交付给他。
少年不善言辞,不知道怎么才能让陈夫子安详地合上眼,只得取下腰间的玉佩,将它亲手交给沈离淮。
那是身份的象征,一般只有亲传弟子才能佩戴,少年就这样把玉佩给了一个年仅三四岁的小孩,陈夫子也安详地离去了。
少年摸了摸沈离淮的头顶,安顿好陈夫子后,带着她来到了无上宗。
亭楼水榭听花香。那是她第一次见到盛开海*棠花,花红艳丽,重葩叠萼,胭脂点点夺人心魄,她差点就看痴了。
“你也喜欢它?”见她痴痴地望着窗外的海*棠,刚从大殿回来的少年有些意外。
自从他把沈离淮带回来后,师父找他的次数就多了起来,宗门里的师兄师姐也总爱打趣他,问他带个小妹妹来是准备当女儿养还是当道侣。
问得他面红耳赤,他大声反驳道:“她是要当我徒弟的。”
没错,他要收这个还没他腰高的小豆丁为徒。
沈离淮回过神来,点点头。在无上宗待的这几天里,她长胖了不少,看着她脸上终于有了肉,少年欣慰地笑了,总算胖了些。
少年眼神清亮温和,沈离淮突然话多了起来,拉着少年谈天说地,像是有数不清的问题,少年听得认真也很感兴趣,让她没由来地觉得开心。
“子淮,你觉得怎么样?可有哪里不舒服?”
沈离淮缓缓转醒,一睁眼就看见崔氏满脸担忧地站在床前,在崔氏的帮助下靠在床头,满屋都是进进出出的丫鬟。
她这才明白,半夜的时候,她就因为浑身发热昏了过去,直到现在才退了下来。
她叹了口气,自从重生回来,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以前的事了。
不管是昨夜凌厉的剑气,拦腰斩断的翠竹,还有若隐若现的海*棠花香,都让她十分头疼。
杨大夫一直守在屋里,见她退了热,又重新写了封药方,嘱咐道:“子淮少爷,你这才有好转,尽量少往外边跑。”
沈离淮赔笑道:“劳您费心了,小子定牢记在心。”
崔氏又开始掉泪:“子淮,你也真是的……”
沈离淮看了一眼杨大夫,似有向他求救的意思,杨大夫暗叹了口气,拿着药方走过来:“沈夫人,这药须得一日三次,按时服用……”
体弱骨虚,这具身子真是比她想象得还要弱上不少。
若是这样,她的任务何时才能有着落……
一连好几天,春雨绵绵。沈离淮不是三岁小孩,手中捻着一朵蔫巴巴的海*棠,她记得薛家是没有海棠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