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冬夜缓缓飘落了一层薄雪,月光朦胧如轻纱,一寸一寸,一点一点,和雪对照。不猛烈、不寒冷、也不温柔,下的漫不经心又小心翼翼,沈维清惯于一步一个脚印目视前方的走,现在居然也会低头瞧一瞧脚下,不忍心踩那片薄雪。
夜的静谧宛若情人间的耳语,黄浦江上结了层不厚实的冰,鱼儿统统被封入江底,自此,所有照向它们的光芒都将具备冰雪的温度。柯默闻躺在床上读着《史记论文》,读到萧相国世家时突然觉得疲乏,揉揉眼睛合上了书本。她吹了煤油灯翻身上床,刚要躺下便发现窗外月光格外的亮,她闲不住,于是又翻身下床轻轻的打开了窗户,星星似的雪花一开窗就闯进屋里往她脸上飞,像小孩子。
亘古不变的月亮在雪夜也不放弃吸引爱了它几千年的中国人,披着轻纱曼舞,落下点点寒星。柯默闻拄着脑袋坐在窗边胡思乱想,自从那天之后她就再没见过沈维清了,也不知道手好了没有,等有机会一定要把他给抓出来再见一面。不过说来也奇怪,她那天明明放了原定相亲人的鸽子,那家人居然也没怪罪,这么看来那家人应该也没那么坏。
“咳咳咳!”柯默闻想着入了神,结果一模鼻子发现被冻的冰凉于是赶紧关上窗户缩进被窝,身子渐渐回暖,不一会儿就进入了梦乡。
奉天的冷和上海的冷截然不同,这里风如刀剑锋利,雪似鹅羽磅礴,像极了行至暮年的杜甫。他被岁月与现实摧残打击至银须华发,也在无奈与纠结之间写出《三吏三别》。他是写的出“会当凌绝顶”也写的出“安得广厦千万间”,最后以一首“国破山河在”结尾的杜甫,如脊梁般坚韧不拔,如奉天般风雪交加。
袁猗嗟拢了拢身上的衣服对笔哈了几口热气后便在纸上写了起来。
柏舟:
我此行匆匆,还未见你身体无恙便已至奉天。此处与上海截然不同,风雪吹打至脸颊如刀割般疼痛,即便是我也不由得套上了厚衣。未至此处时听说这里银装素裹如天国般美丽,本想有机会带你来一窥美景,现下我是万万不敢想了,你那样羸弱的身躯是万万抵御不了此处严寒的。
但此处的确很美,也只有美,剩下的全是痛苦。冬日寄信送到你手中的机会微乎其微,但我经上次一事后便常觉得心中慌乱不已,实在放心不下这才提笔。年前事多,又偏偏全都挤在一块,那场大火着实吓坏了我,当看见你从火中安然无恙的走出时我几乎怕的快要站不稳,多亏孔兄弟在我不在时代我守护了你,负责我将落下终生之憾。待我回去后定要备上厚礼登门拜谢孔兄弟,只是不知他现在身体如何,可有好转,是否还同我离开时一样。
也不知你身体如何,手臂上的擦伤痊愈否,眼睛还会不会不受控制的流泪?
答应你的事我一定做到,我说年前回去便一定会回去,你且放心。只是我还想吃你做的银耳山楂,感觉已经许久未曾吃过了,尤其到了奉天后,此处冰天雪地盛产山楂,但都不如你做的好吃。
柏舟,我还想要一套新棉衣,我见有人穿银白色的棉衣甚是好看所以也想要一套,但我自己选出来的从来都不如你选的料子好看,所以就由你来给我选吧,如此一来赶在我回去后就能穿着它过年。你不要怨我走的急,我也怨自己无法留下照顾受伤的你,我会好好的反省,所以你千万不要因此讨厌我,否则我就不收你的新年礼物了。
委实奇怪,明明方才提笔时心中有千言万语要说结果落到纸上却只有啰啰嗦嗦的这么几个字。总而言之我一切都好,你不必挂心,但你定要照顾好自己,冷了记得添衣物,不要生病,若是柯默闻那小丫头来拉你出去乱跑就将她赶走,不要累着自己,等我回来后你想去哪里我都带你去。
那天之后我始终都放心不下,也常常后怕,答应我柏舟,千万不要再做冒险的事了,要好好等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