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傲霜一同前来的还有几个嬷嬷并十来个侍婢,众人齐齐簇拥上来,摘去孟柔鬓边木簪,解开她的衣裳襦裙,重新给她套上身能见人的行头,来不及沐浴,就用带来的香胰子在她脖颈后头猛刷几下,而后才带着她往后花园去。
碧玉湖西北岸有座高拔奇峻的假山,上有题名为翠嶂,这一带山石重叠,奇木参差,形成如插屏一般宽阔的屏障,将整个后园与前院分隔开来,两人拨开遮掩着的花木从石阶爬上去,转了几个圈,到达山顶时视野豁然开朗,这是后花园里地势最高的地方,从山顶俯瞰下去,整个江府都尽在眼中。
平台正中有座凉亭,公主的舆轿就停在里头,也不知是怎么抬上来的,舆轿边立着戴帽簪花的胡服女官,还有侍卫、医工等随扈数十号人,崔氏、郑瑛和江婉都侍立在亭外,孟柔垂头走过去,按照方才嬷嬷教的规矩,俯身朝舆轿行拜礼。
“民女孟柔,拜见公主殿下。”
舆轿四面用彩纱遮掩着,孟柔不敢抬头,也不知道里头究竟有没有坐着人,好半晌才听有女声问:“她就是那个孟氏?”
崔有期答:“正是。”
她看一眼身侧的孟柔,心头滋味复杂难言。
同上回笄礼时一样,晋阳公主这回上门前也没有任何预告,只说是上回院子没逛完,这回要接着逛。
江府园林虽严整,又哪里比得上皇家禁苑的玉树琼楼,再说晋阳公主是圣人最宠爱的女儿,御赐的公主府邸占有兴道里半坊之地,里头塞满了天南海北的奇珍异宝。自家院子只怕都逛不过来,倒一而再地往江府里跑,还次次都摆出这样大的阵仗,崔有期不清楚她葫芦里买的什么关子,也只能依从她的意思,拆了门槛把鸾驾仪仗让进来,又陪同着登上翠嶂山。
听郑瑛说,上回公主的仪仗也停在这里。
若说是逛园子,为什么总在同一个地界待着?
崔有期不清楚她到底想要做什么,想着郑瑛与驸马是亲戚,江婉也行过及笄之礼,就叫上两人作陪。
可公主却嫌弃人太多,搅扰了她的清静。
“殿下本无意惊扰令府,各位都去都忙自己的,一切照旧就是。”女官说道,“听说府里有位姓孟的娘子,不如就让她来陪侍吧。”
竟是要见孟柔。
女官上下打量孟柔,确认身份,便领着她进亭子,躬身钻入轿内。
进了里头才知晓舆轿为何这样大,床榻,香炉,桌案,灯柱,一应俱全,简直就像一个稍小些的卧房,地上还铺了层厚厚的毛毡毯,时值仲秋,天气越发冷,轿内却极温暖,甚至还有些闷热。
孟柔一进来便被这暖香气冲得脸都红了,她不大舒服,借着躬身的姿势扯了扯领口。
本以为无人看见,却听见一声女子轻笑。
下意识抬起眼,只见一容貌端丽的女郎正倚在榻上,梳高的发髻松散垂着,金线穿着各色宝石米珠网在上头,眉间一点朱砂红钿,唇红齿白,天气已然转冷,她却仍穿着一身薄薄春衫,赤着一双腿,随意曲在榻边。
无一处不慵懒,无一处不精致。
孟柔看见那双含着妩媚笑意的眼,吓得立马埋着头,缩成个鹌鹑样,又引起公主一连串笑。
女官把人带进来后就又退出去,轿内没有旁人,公主朝孟柔招手。
“你过来。”
孟柔磨蹭着往前去,又见公主染着蔻丹的手指了指脚踏。
“坐在这里,”公主随手端起一盘果子递给她,“给我剥葡萄吧。”
孟柔低垂着头接过,把瓷盘端在膝盖上,她从没见过这样小的“桃”,比樱桃还要小,皮也薄,稍一用力就会掐破,青绿色的汁水溅了满手。
她硬着头皮剥葡萄,余光瞥见公主托着腮,一双眸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半晌听公主问道:“我听人说,你是江铣屋里的?”
按照嬷嬷交代的,她得站着回公主问话。
孟柔不知道该不该放下手里的葡萄,仓皇抬起头,公主手掌下压示意她免礼。
孟柔便屈身坐回去。
“问你呢,你是江铣的女人?”
江铣?
她根本没听过这名字,公主大概是弄错了。
孟柔摇头道:“我郎君叫江五。”
“江五?”晋阳公主怔住,随即笑起来,“这可真有趣,你竟不知道你男人的名字。”
看孟柔懵懵懂懂,公主大方为她解释。
“人生下来有姓有名,有字有号,又有行第。就像我,因父皇赐的封号是晋阳,外头人便通称我为晋阳,我在家里行九,父皇、兄长,还有亲近些的下人,便就会唤我一声九娘,可这也不是我的名字。”公主道,“我姓嬴,名兕子,嬴兕子才是我的名。
“江铣也是如此。他出身兰陵江氏,族中行第五,叫他江五倒也不算错,可这并不是他的名。对了,你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