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敦再睁开眼时,已经回到了咸宁二年。
是了,他已经死了,死在了那个混乱的太宁年间。
灵魂飘出还留有余热的身体,他看到刚刚发生的一切,不过他都不在意了。
他的儿子——王应。不,那也不是他的种,那是他兄长王含过继给他的孩子,如今的他只是孤家寡人一个。
他曾经也有妻,却将她扔在了兵荒马乱的洛阳城外,为了笼络人心,他将她的陪嫁侍婢全部赐予了军中将士。
王敦的妻子,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女儿,百姓议论襄城公主的陪嫁是皇家规制的十倍,他不知其中缘由,也不在意这个。
他只记得,那天红妆十里,她确实很美,婴儿手臂粗的红烛彻夜未眠,合卺酒,红绡帐下的芙蓉面含羞。
后来又发生了什么呢?他进入了朝堂,步步高升,王家势力遍布朝野,他只需要等待一个时机便可实现他的大业。
襄城于他,从来没有情。
襄城与他,只是一场政治交易,王家的势力已经超出司马氏控制了,襄城有多受宠,皇室对王家就有多忌惮。
他没想到先帝为何会选他,便故意做出那些引人嘲弄的事,他不想给自己多添麻烦,王家的子孙世代为官,免不了要与萧家争斗,后宫干政,王家想要不朽,不能让自己的子孙平庸,他只需蛰伏。
与襄城的婚事是个意外,他也欣然接受了,只是送来个女人而已,所以那天,他也就那样,将她扔在了路边,从来都没有在意过,又怎么会为她考虑。
襄城也许已经死了,那样更好,前尘往事,不提也罢。
王应那个逆子!!!竟然忤逆了他死前的嘱咐,和沈充,钱凤等人纵酒行乐如何能够成事。眼瞅着自己被挖坟掘墓,斩首戮尸,悬挂示众。心中只恨大业不成,死的憋屈。
城门拐角一道倩影掠过。
他想起了将军府中的侍妾,名叫宋祎,是位舞姬。世间女子偏爱附庸风雅的文人,他是马革裹尸的粗人,她轻视过他,不过宋祎是个极聪明的女人,她很懂得用她这张脸的优势,让她不论落入何种境地都能过得很好。
王敦并不喜欢她,只是觉得她长得很像一个人,一个死在他十五岁时的故人。
他的尸体无人收殓,灵魂回了王家,却不想待在那里,也许是他错了,他不该起兵谋反,引得兵戎相见,也许是王家错了,不懂得掩饰锋芒 ,子孙门客遍朝堂,引得皇家忌惮。
他又回看了他这一生,他年少肆意,中年狂放,从来没有人教会过他如何处事,他只按自己快活的方式来做。
他以前有很多的美妾,是啊,他喜欢美人,谁不喜欢呢?后来他大开府门放她们走了。
他有很多友人,后来都离他而去,他与虎谋皮,专权擅政。
他也许是个恶人,但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
他又想起了年少时母亲羊氏亲昵的“阿黑”,他好像看见了故去的母亲。
他这一生糊涂的过完了,他自觉没有做什么有愧之事,但也许有,他对不起谁呢?
或许是王家,又或许是襄城吧。
(楔子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