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香袅袅,花香尾调,气味放平日里十分安逸,但在这破旧又冰寒的屋子里就闻不着任何味了。
初阳找了把躺椅,坐在炭火前,裹了张棉被。
她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一下,掩盖住锐利又妖媚的凤眼,深吸了一口气,再叹下,缩在躺椅上,看着就像是炸了毛的猫。
小丫鬟凤梨见状面露不解,“二姑娘,主母都将咱们遣到这破院了,您怎么还躺下了?”
永宁侯初家侯府有两个禁地,一个是老爷的书房,另一个便是这落魄后院。
前者只能老爷进入,违者立刻诛杀,就是他的妻儿都不能幸免;
后者是这永宁侯府最偏僻残破的地方,无人管无人问,历来都是住那些个犯了大错的管事婆子,死的死,疯的疯,哪里住过侯府的千金啊!
初阳扇了自己亲姐姐的巴掌确实没规矩,可大姑娘明知道初阳喜欢建安侯府的李知聿公子,却还拿着公子送她的朱钗来回招摇,这不摆明了刺激她家主子吗?
就冲这点,凤梨就为自己家主子感到委屈。
初阳斜倪了她一眼,看她衣衫单薄冻得小脸蛋通红,精神头倒是不错。
“那你说我应当如何?”
“自然是发愤图强,好好努力,趁着被关的这段时间好好精炼琴棋书画,等过几日建安候府的公子生辰宴上好好施展,好让李公子知道,咱们二姑娘一点也不比什么大姑娘差!”
凤梨挺了挺胸脯,两个羊角辫在空中划出弧度。
“您也就还有两个月就及第了,这次出了风头,届时李公子还不得将您风风光光的迎进门去。”
小丫鬟说的情真意切,也确实是衷心,不过初阳却是一声嗤笑。
“我会了琴棋书画,他就能迎我进门了?”
凤梨一愣,“自然,您与李知聿公子自小青梅竹马,郎情妾意,比那个大姑娘的情谊不知道好了多少!他不娶您还能娶谁?”
“他只拿我当棋子,又怎会娶我。”她的声音微不可闻,凤梨自是没听见。
初阳也不再多说,只敷衍的“嗯”了一声,翻了个身,懒洋洋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吧。”
凤梨气恼喊了声:“二姑娘!”
这二姑娘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方才被永宁侯赶出来的时候还嚷嚷个不停说“不公”呢,这会儿正讲事呢,竟然迷迷糊糊的都要睡着了。
凤梨气鼓鼓的,拿了书敲在初阳脑袋上,砸的她疼的叫唤,脑子也清醒了不少。
“姑娘非不努力,那就别怪奴婢手下不留情了!”
初阳摸了摸被砸的脑袋,无奈的叹了一声,“真是怕了你了。”
手边书面上写着《女红》,她摇头晃脑的念着,眼神却飘到了门外的漫天风雪。
那双琥珀色的眸子似乎被这冰寒所沾,彻骨冷冽。
她死的那日,似乎也是这么个冰寒雪天。
大夏王朝那平日最是温和斯文的摄政王李知聿,拔出了利剑,带着哭腔嘶喊着:“妖后初阳,欺陛下缠病在床,勾结逆党,国之哀哉啊!”
其样貌似为国无比衷心,殚精竭虑,实则桃花眼内一片冷凝。
他攀爬着上朝的台阶,一步步的爬上最高的位置,将剑身搭在了她的脖子上。
宽大的袖袍藏住了剑柄,也藏住了他的狼子野心。
他低头,掸了掸她肩上的雪,用仅两人可闻的声音说着:“初阳,别怪我狠心,你若如最初一般痴缠着我,说不定我还能留你一命,可谁让你进了这宫墙之后,竟生出了想要争权夺势的念头,狂妄自大,不留余地,要怪,只能怪你自己。”
尖利剑刃刺穿了她的喉咙。
鲜红的颜色喷溅进雪白的地面。
恍惚间,她听见了他的悲怆的声音:
“今日,微臣李知聿,便为了我大夏安然,手刃妖后,还大夏一个太平盛世!”
……
嘈杂的声音似乎隔着时空,顺着这风雪传进了她的耳朵。
初阳低垂了眸子翻了一页书。
李知聿的戏演的恶心,但他说的不错。
宫墙说到底也不过前朝臣子狼子野心夺权的棋子。
她登上后位时,随意找了个借口抄了永宁府,自己拔了自己的靠山。
前朝的靠山都没了,她又能安宁的了几日?
那时的自己真以为是自己心狠手辣,做事谨慎才得到了无上的荣耀;现在想来,说不定她早就成了他李知聿的棋子,只是一叶障目,识不清罢了。
老天爷竟然让她这般蠢钝如猪的重生一回,那她又何苦追着那点吃人的权贵一辈子,当人一辈子的刀。
她就算再不受宠,再被忽视,也终究是永宁侯的女儿,比起路上冻死骨要强的多。
拿着这点荣光安然度日,也未尝不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