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宝珠,起不了什么怨怼之心。
只是,感受到来自她灼热的视线,顾挽澜倏地背后就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她抬起双手,隔开了两人的距离,下意识又向后退了两步,嘴角抽搐道,“你愿意自己去祠堂就自己去,这般看着我作甚?”
顾宝珠临到头,又到底觉得有些难堪,咬了咬唇,“今日之事,我可以随你惩处,没有一丝怨言。只是我想知道,为什么。”
顾宝珠忍着臊意,迫使自己抬头看向顾挽澜的眼睛,“为什么你诗社那日可以煽动书生逼迫崔礼,而我今日不可以?为什么明明你今日所言,皆为大逆不道惊世之语,而我却觉得不无道理?”
顾挽澜眯了眯眼,“你很想知道?”
顾宝珠点头,“我想。所以我愿意主动接受来自你的惩罚。”
顾挽澜嗤笑了一声,“可大小姐你凭什么觉得只要你想知道,我就应该告诉你,又凭什么觉得你甘愿接受我的惩罚,是一种低头示好。要我告诉你么,今日本就是大小姐你惹事在先。”
顾宝珠面色瞬间涨得通红。
可恶的顾挽澜,她朝她低头,她居然还阴阳怪气喊她“大小姐”,谁人不知,她顾挽澜才是正儿八经的大小姐!
“别、别喊我大小姐!总之!你要如何才能告诉我!你提个条件总归行了吧!”
忍了忍,顾宝珠想着,这头既然都低到这儿了,不如再低两分。
她轻咳了两声,抬了抬下巴,搬出了自己的砝码,“我顾宝珠好歹也是在西京的贵女圈子里打滚了十几年,后宅里谁与谁交好,谁又与谁不和,我了如指掌。你既想靠自己掌握住护国公府,就该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些可是与你交好的那个养女所没有的。”
顾挽澜这才正色看向了顾宝珠。
不错,她自小长于柔兰,她和她的人又都是边关武将出身,对这西京城里高门大户之间的弯弯绕绕确实缺乏了解。
即便手握绣衣使,但绣衣使真正的掌握者是庆元帝,日后她若想从后宅下手做自己的事,到底不太方便。这般看来,顾宝珠这边倒是真有可用之处。
顾挽澜双手抱臂,手指在小臂上轻敲,思忖了片刻,“你若真想知道,今日这祠堂不用跪了,你有更适合的去处。”
“什么?”
“诗社那日联合崔礼想要让我出丑,这么熟练,已经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吧。”
“我、我没有!我那日只是——”
“无需解释。”顾挽澜淡淡看了她一眼,“我只有一个要求,你亲自去向每一个曾被你如此羞辱过的姑娘道歉,等你拿齐了谅解书,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
“顾挽澜!你、你欺人太甚!”
“我并不逼你,你随意,只是机会只有一次,下次再见,我可就不愿在不相干的人面前浪费太多口舌。”
“走了,关门。”
顾挽澜无所谓地摊了摊手,转身进了府。
眼看护国公府的大门就要在自己眼前逐渐合上,顾挽澜的背影越来越小——
顾宝珠突然感觉自己被一股莫大的惶恐所席卷。
她自小就因长得玉雪可爱,得了家人的爱宠。出门在外,又因为母亲是崔家远亲,父亲乃护国公的亲弟,走到哪里都少不了恭维之声。
只是,这么些年的花团锦族带来的内心欢愉,竟然比不上,方才自己站在护国公府门前,试图审判顾挽澜那一刻。
那种发声时来自心底的振奋、那种因为是她顾宝珠才引来的巨大关注,给了她前所未有的满足,这是比她买到喜爱的首饰、甚至于找到一个不错的郎君,更为欢愉的感受!
她甚至有些着迷其中了。
于是,她愈发不能忍受她方才的失败。
顾宝珠握紧了放在身侧的手,极力地压住心头浮上的一阵阵羞耻,朝着顾挽澜的背影喊出了声。
“做!我做!”
看着目光里,顾挽澜的脚步停了下来。
顾宝珠连忙小跑上前,这一瞬,她竟是都忘了去使唤守门的侍从,咬着牙,硬生生地用自己的力气,将快要合拢的大门给再次推开。
她喘着粗气,在顾挽澜身后停了下来,又向她急切地强调了一遍,“我会先去努力求得每一个人的原谅!然后再来见你!到时候、到时候你一定要——”
顾挽澜轻笑一声,转过身,看向了她。
“到时候,我定知无不言。”
“甚至于……”
顾挽澜身体微微前倾,朝着顾宝珠着了眨眼。
“你想学我是如何吵架的,我也会一并教你。”
“轰——”地一声。
顾宝珠瞬间脸色爆红。
她偷摸学她之事,竟早被她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