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花煎主治胎死胞中不下,可如今没有这一剂那么齐全的药材,独有一味牛膝可以活血化瘀通经,引血下行,此刻只得靠它单枪匹马了。”
他听后手不住地流汗,“你的意思是……要打掉那胎儿保住马嫂嫂?”
她面不改色,“当然。”端起那汤药预备给马嫂嫂灌下。
“慢着!”王竹君上前阻拦她,“你可想好了?”
伍永和气急,“这还用想?病势紧急,再不打掉那胎儿怕是最后母子都不保!”
“我虽然很赞同你救人命,但刚刚马嫂嫂已经非常明确地表明了她的心意,她要保住她的孩子而不要自己的性命,你若是一意孤行违反了人家的意志,我担心后果会很严重!”
“人非草木,我怎会不理解她的心情,可是马嫂嫂的命也是命,若是为了一个还未出生的孩子而枉顾母亲的性命,这与杀人有什么不同?我学医用药向来只知道治病救人,不关心什么传宗接代万世同昌的玩意儿,只要有一个大活人在面前,我就救大活人的命,其他的不归我管!”
“可是……”王竹君十分为难,伍永和说的道理他当然理解,只是心里依然七上八下不得安宁。
她不理会他的阻挠,一心一意只想着拯救性命,毫不犹豫地将那碗汤药灌给马嫂嫂喝下。又问:“开水烧好了么?”
王竹君出去端了热水进来,再找了几张干净的衣布给她。
她从那箩筐里采摘到的草药里拣了两样递给他说:“这两种是当归和甘草,你拿去厨下煎好,待会儿有用。”
他拿着草药站在那有些恍惚。
“这里不用你了,你出去吧!”伍永和说完,开始为那打掉的胎儿滑出做准备,他不再说话,只疲惫地走出房外去煎药。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听见伍永和的叫声,便走进去,只见她怀里捧着一个东西,用布遮盖着,布面渗透出一些血淋淋的脏东西,他端着气,问道:“已经结束了么?”
伍永和微微点头,“胎儿已经打下来,我又替她按摩了一阵,那汤药一会儿拿进来给她喝下去就没什么大问题了。”
王竹君深深地吁出一口长气,终于是结束了,可心里总是闷闷不解,看着那无法安然降生的孩子,不免感慨!又看到伍永和那额上闪着晶光的汗珠,衣服上占满了血渍,头发因忙乱也散开来几撮……这是一个狠毒心地的女子该有的面貌吗?他晃了晃神,头顶有一根闪电似的刺痛穿过。
“你没事吧?”伍永和看着他表情有些古怪,也许是被这污秽惊心的场面吓着了。
“没事,那个药应该熬好了,我去帮你端过来。”
伍永和给马嫂嫂灌下那当归和甘草煎熬的药后,气息逐渐恢复,脉象也平稳了下来,只是人看着还是虚弱得很,只能待她日后喝药进食慢慢调理了。
她替她收拾好床铺,将衣服穿好,再盖上被子就退了出来。卸下这番忙碌,才发觉人已经累得连胳膊都快抬不起来。她走到院子里去打水洗脸,顺便清洗衣裳上的脏污。
身后传来一声,“马嫂嫂她应该没事了吧?”
她用手绢子抹了抹脸上的水,“还好及时打下胎儿,她才保住了性命,现在看她虽然虚弱好歹人没事了。”
王竹君看着她神态自若的样子,仿佛对打掉那胎儿没有半分的愧疚,不禁心有寒颤,“你不怕她醒来后怪你?”
伍永和对他的疑问淡然处之,反正已做了妖女,今生这个头衔是再也摘不掉了,不如做自己该做的,起码对得起本心。“今天这一幕,即便再来多少次我还是会做同样的抉择,医者只管行医以德,只要是正确的事,就不必怕这怕那的。”
虽然马嫂嫂人没事,但作为一个母亲怀胎七个月最盼望的当然是看见孩子的降临,想到这,他忧心忡忡,“马嫂嫂第一次怀孕生子,晕过去之前又那么激烈恳求我们保她的孩子出生,醒来后发现孩子没了,不知该多伤心欲绝!”
“试想想,尽管日后那孩子真活下来也没法见到母亲的样子,成长之际也没有母亲的呵护陪伴,还会认为是自己害死了自己的母亲而日夜自责焦心,他的日子也不会好过。马嫂嫂还年轻,只要她愿意还是可以继续生养的,否则人都没了,还谈什么日后呢?”
王竹君点了点头,事已至此,说再多也是无用。
这时,房屋外有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声音越来越近,是一个壮年男子扛着两担子东西,身边还有一对白了头发的老夫妇,肩上扛着一袋麻袋,有说有笑地推开那挡在外面的半截竹门。
一走进来,三人看见一对陌生的年轻男女正在自家院子里坐着聊天,一时摸不着头脑,几个人面面相觑,愣是呆了半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