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迢晚间去给他祖母宋老太太请安,老太太身边的青萍远远地端着一盘点心走了过来。
“大爷,老太太气着呢,您进去多哄哄她。”
陆迢颔首,从她手中接过蜜渍梅花粥,进了偏厅。
都走到跟前了,老太太仍对其视若无睹。
陆迢将梅花粥放至一边,笑着坐了下来。老太太忍不住开口责怪,“你还笑得出来!”
“别家的小子十七八岁就定了亲,你说仕途才刚刚起步,到处奔波不好耽误女子。后来你调回金陵总算稳定下来,你又说有什么桃花劫,不宜嫁娶。”
“宋侍郎家就这么一个姑娘,精心教养长大,人家看得上你你还不知好好对待。你都二十二了,跟你同年的卢家小子孩子都有了两个,你倒好,身边连个人都没有。”
陆迢最不耐烦这些唠叨,奈何座上之人是他祖母,只得连连点头。
“祖母别气,是我的错。只是宋家就这么一个掌上明珠,总不能叫人家姑娘一时喜欢同我去了金陵,日后有家难回。我也是不想她来日后悔,省的我们夫妻不睦。”
“就你借口多,你——”老太太话未说完,陆迩嬉皮笑脸走了进来。
“祖母,怎么镇日同大哥说这么多话,我来这坐不上一盏茶您就叫我走呢?”
他一眼看见桌边的粥,拿起来搅了搅,“有人来登门送礼了,大哥去那边接待那些老东西去吧,别倒了祖母胃口。来祖母,这粥还热着,我来喂您。”
老太太拍开他的手,笑着嗔道:“你这猢狲!”
旁边的丫鬟都笑作一团。
陆迢舒了口气,从陆迩身后快步走了出去。
出了老太太的院子,赵望翘首等在一旁。
“大爷,行本真人听说您要离京,遣身边的小道童送了句话来,说是祸福未发,犹可化也。”
陆迢瞧了眼他手中刻了经文的黑木匣子,冷声道:“扔了。”
赵望看看匣子,又看看陆迢,顿了一瞬后应声称是。
大爷前些年不是深信这行本真人的话么?一句桃花劫四五年不定亲,莫不是个幌子来的,将他也唬住了?
赵望暗骂自己蠢,还被大爷给知道了。
隔日,陆迢因着要赴任,先众人一步启程离京。
走的是水路,赶着汴河初春化冰的汛期,十五日内可抵镇江。
他们乘的是名工匠建造的大型官船,可载八百斛,船身由楠木制成,朱漆画刻,进入河道时帆在风中发出哗哗之声,颇有“身疑龙背生,帆与浪花平”①之势。
渔夫的扁舟在旁边犹如山石比之高山,极易被撞翻,小些的船只都远远地避开了它。
因而陆迢乘的这艘官船在河道上并不算堵,不过五日,就抵达了东昌府。
傍晚时分天上淅淅沥沥下起雨来,这雨越下越大,见不到停势。
船长问过陆迢后停靠在附近的浅水湾,今夜暂且歇在此处。这湾口还停着其他一些大大小小的客船,同是为了避雨停靠在此处。
雨滴砸在涂了沥青干料的楠木船舱上,发出杂杂切切的崩溅声。
很吵。
这场雨至半夜才停,是时所有人都已歇下,四周彻彻底底静了下来。
陆迢独自起身,走到了甲板上。
夜空经水洗过,呈现出剔透的墨蓝色,一弯新白的下弦月在其中崭露头角。
河面盛着月光,粼粼闪动。
陆迢很快就注意到对面的船只上也有个人没睡,他初时还带了疑心,但见此人扶着船舷干呕了两回后,陆迢去了另外一边站着。
秦霁很少坐船,以前至多不过坐着游船同其他娘子在湖中玩上半日,上岸时亦会头晕难受。
遑论在这样的水面上飘飘荡荡,简直要了她的命去。
她没吃多少东西,呕的都是些酸水。
秦霁呕完后又漱过口,总算好过些。
这是第七日了。
她蔫头蔫脑地趴在船舷边,撑着一丝神智思索。
金陵还是很远。
坐这条小客船从运河南下到镇江需要十来日,再换马行上两日方至金陵。
她要去金陵为父亲寻一条生路,渺茫又虚无的生路。
她对那位故人知道得并不多,脾气,长相,住处,全都一片茫然。
只知道一个金陵。
秦霁看了眼对面那艘官船,若是那艘定会快上许多,只不知上面又坐着去哪里的狗官。
濛濛月色下,她依稀望见那艘船甲板上立着个人影,秦霁趴在手肘上转了个方向。
第二日她在船舱内昏睡了一个白日,到夜间再出去甲板时先前的官船已看不见半点影子。
水上没有新鲜事物,她每日只啃半块饼子,有时也在别的船客那里换些干果。
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