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春是被活活打死的,被她的亲生父亲。
根据张秃子后来回忆,小春很坚强。他把她吊起来,打了一天一夜。
最开始用很细的黄金棍,后来用拇指粗的绳子,最后用小臂粗的木棍。
直到腊月三十傍晚,小春才断的气。
报纸上登载着对张秃子的采访:
“为什么打她?”
“不听话。”
“怎么个不听话?”
“……让她去煮饭,煮了半夜没煮熟。锅都烧坏了,还打了一个碗。”
“就因为这?”
“嗯。”
张秃子后来被判了四年,因为他是酒后失手,并且还是他自己的女儿,他的亲娘出具了谅解书。
小春子的娘,据说是跟一个城里开洗脚房的老板跑了,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
这事陈芙兰上辈子也是很久后才听说的,可那个时候她已经被骗到大别山嫁给了李拐子,自顾不暇。
那个时候只是在想,或许这世道,活着就是这么辛苦的吧。
就是小春子死的太痛苦了,她那么小,根本无法反抗。
……
凌晨五点,陈芙兰就起来了。急匆匆地穿好衣服,打开大门。
大姑披着衣服喊她,“兰丫头,你干什么去啊这天都没亮。”
“大姑,我有急事,要回一趟老家。对了,借一下你自行车——”
大清早的,又是腊月三十,路上根本没有车。若是走回去,恐怕都要天黑了。
但若是骑着自行车,中午之前应该能赶到。
陈芙兰走的匆忙,没有戴手套和帽子,身上也只穿了一件薄棉袄。
可是她一点都无法顾及这些,死命地用脚蹬着车。
小春,小春,可怜的姑娘,我来了。
再坚持一下,坚持一下……
陈芙兰没命地骑着车,恍然不察觉时间的流逝。
只知道天从漆黑变得透亮,也从县城的平坦变成山路的陡峭。
太陡的坡,陈芙兰只能下来推着车往上爬。
路上慢慢有了行人,大年三十穷人富人都要来买年货,人人脸上都洋溢着喜气。
陈芙兰心急如焚,走到一个坡时,一个不慎栽倒下去。
额头撞到了尖石,尖锐得疼。陈芙兰龇牙咧嘴地爬起来,一抬手,摸了一手的血。
脚也崴了,膝盖也破了。
陈芙兰咬了咬牙,强忍着疼痛,爬过去扶着自行车。
结果人和自行车一起摔倒下去。
路人都看着,有人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扶她起来:“这女娃子,着什么急啊,看摔成这样。”
陈芙兰来不及说一声谢,爬上自行车继续骑,结果没骑两步,又摔下去。
“哎呀,这地上都是石头,来来来,我帮你推过去。”
“谢谢。”人家帮她推车,陈芙兰在后面瘸着腿往前跳。
“你这腿,怕是要去镇医院包扎一下哟。”
“不用了不用了,我赶路,快来不及了。”
“哎呀大年三十,有啥来不及嘛,慢慢来嘛……”
周围人都跟着劝她,这时候身后传来汽车的喇叭声。
一亮军绿色汽车,车窗那里,年轻的司机探出头来。
众人都回过头去看,议论纷纷,“哇,咱们这穷乡僻壤的还有这么气派的汽车啊?”
“这就是汽车啊?我从来没见过,好洋气!”
陈芙兰没有回头去看,她咬着牙,尝试着抬起瘸脚骑到自行车上去。
可是,好疼。
太难了。
太难了。
……不行,小春还等着她呢。
求救吧,向老乡们求救,请他们送她回去,请他们一起去救小春。
陈芙兰的脑子里飞速地转着各种各样的念头,就在这时,她听到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陈芙兰。”
一道清冽的少年音,正如着寒意透骨的冬风,却让人心头一松。
她回过头,穿过看稀奇的老乡们,看到一个穿着军大衣的少年从车上下来。
漆黑的头发,漆黑的眼睛,雪白的脸。
还是那么冷漠,那么不谙世事,不通人情。
可是这一刻,陈芙兰却觉得这张脸是那么伟大。
就像救世的菩萨,从天而降。
“宋雪津!”
陈芙兰朝他一瘸一拐地跑过去,带着热忱到极致的笑容。
宋雪津愣了一下,随即快步跑过去。
少女单薄的身子一头扎进他怀里,她穿的单薄,又在大雪里骑了那么久的自行车,身上像裹了一层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