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白马禅寺包下的那艘奢华大船尚有三百丈距离时,谷雨体内的真气已然百不存一,浑身香汗淋漓的侍女紧咬着牙压榨出最后一丝潜力来,总算抱着怀里的墨莉,在众多和尚诧异的目光中摔落在甲板上。
紧随其后的沈辞云倒强上不少,勉强扶着陈无双稳稳落下身形,再后面的常半仙已经支持不住栽在湖里,空法神僧闻声站起身来,先令人把水里胡乱扑腾、显然不会游泳的邋遢老头救起来,这才问道:“几位小施主缘何落得如此境地?”
德高望重的神僧着实有些意外,凭陈无双、沈辞云的身份,就算是康乐侯得了失心疯也不敢明着在楚州境内下黑手,可几个少年显而易见是狼狈逃窜来这里求助,于是问道:“几位小施主缘何落得如此境地?”
白衣少年顾不得跟他说闲话,踉跄几步扑过去先把谷雨二人扶着坐稳,急道:“你这老和尚恁多废话,快先救人!”空法是自幼持戒的僧人,本来不肯多看两个姑娘,听他急切的语气中隐隐竟然好像带着哭腔,这才仔细打量过去,果然发现孤舟岛的黑裙少女脸上弥漫着一抹诡异的妖艳紫色,嘴唇发白双眼紧闭,立即知道是中了剧毒。
老和尚这时也容不得再顾忌男女有别,伸手搭上墨莉脉门一探,沉吟着从宽大僧袍里摸出一粒棕色丸药递给谷雨,“快先给墨施主服下,再晚些就救不得了。”谷雨迅速抓起丹药硬塞进墨莉嘴中,这才道:“神僧,墨姑娘她···”
沈辞云已经二话不说跪在空法面前,“求神僧救我师姐!”老和尚一挥衣袖,真气外放将他托起来,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墨施主所中之毒老僧从未见过,这丹药只能压制一时,要想痊愈除非空相师兄亲自出手。”
浑身湿透的常半仙被几个年轻和尚救上船来,六枚铜钱洒落一地在甲板上滴溜溜乱转,喘得上气不接下气道:“他说的没错···那长虫的毒···厉害,得去找···找和尚的头儿,才能治。”陈无双见空法说能先压制住墨莉体内的毒性,反而先松了一口气,找空相出手对他来说不算难事,随即长话短说把前面发生的事简单解释了一遍。
空法神僧听到“南疆玄蟒”四个字,面色登时一变。陈无双之前首先想到找白马禅寺求助,就是因为在官卖上老和尚曾经嘱咐过他一句,说洞庭不可久留,遇到黑蟒之后少年自然想到,或许空法早就察觉到了湖水深处蛰伏着的凶兽有异常动静。
其实老和尚当时出声提醒是另有缘故,并不知道十万大山里有凶兽出现在楚州境内,这时听完陈无双的解释,确实大吃一惊,有心回去出手除了那孽畜,可墨莉的情况却耽误不起,五境十品修为的他阅历远超几个初入江湖不知深浅的少年,黑裙少女所中之毒必然是来源于玄蟒内丹,这种凶兽的先天丹毒最是难以医治,晚一分就少一分治愈的可能。
陆不器正是不久前刚从白马禅寺众人的花船上离开,对他的处境空法倒是没有过多担心,越秀剑阁的八品剑修实力不凡,就算打不过那凶兽,想要全身而退却没有太大问题。陈无双短短几句解释中有意避开了沈辞云幼时见过那条黑蛇的事,青衫少年也没插嘴多说,倒不是司天监的嫡传弟子信不过空法,而是觉得这是朋友心里的秘密,自己不好多说少道。
老和尚缓缓点了点头,道:“想来是墨施主福缘深厚,空相师兄前日里就离了京,此时应该已经在寺里等着迎接师叔祖舍利子。几位小施主先稍作调息,恢复些真气就立即随老僧赶回白马禅寺。”这也是没办法的事,老和尚说完这话挥手就放出两道真气,分别注入到沈辞云跟谷雨体内,二人登时精神一阵,只觉好像有一条水流湍急的大河瞬间涌入自己经脉奔腾前行。
本来几近油尽灯枯的侍女感受尤为强烈,空法所修的佛家真气跟司天监所传的功法大不相同,虽少了几分睥睨众生的锋锐,但却更为醇厚平和,仿佛一碗触手生温的参茶流进了干涸枯萎的经脉之中,柔顺的力量无声无息滋润着她四肢百骸,丹田气海得了强援缓缓生出新的真气,恢复速度比起自己调息来何止快了十倍。
分心两用的老和尚显然还有余力,偏头看了眼跟个落汤鸡一样、头发还往下滴答水滴的邋遢老头,笑道:“常施主,别来无恙?”刚刚放下心来的白衣少年心中生起疑惑,高高在上的五境神僧竟然认得常半仙?
常半仙接连打了三四个喷嚏,愤愤道:“你这和尚不当人子!明明神识早认出是我,为何还眼睁睁看着老夫掉进水里才让人来救?不过是当年欠了白马禅寺一笔债而已,至于···”陈无双正听到关键处,不料空法出声打断道:“施主误会了,方才贫僧在坐关悟法,确实未曾察觉几位行迹。”
所谓坐关悟法,就是指修士临时自封六识,将心神完全沉浸到某一件事物当中去探索修行之理,空法这种境界的修士不会说谎,看来是在尝试与那颗守静神僧留下来的舍利子做沟通,没察觉到空中有修士御剑委实情有可原。
陈无双不关心老和尚悟没悟到什么精深佛法,光头们的修行法门最是晦涩难懂,从古至今不知道多少天资超凡的僧人都难免钻了牛角尖出不来,这种天大的麻烦事躲得越远越好,沾上一点就怕被空相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