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罗殿大学士不屑于在新任观星楼主面前撒谎,其麾下第二个出战的长尾妖族,确实是比已经身首异处的那个更强,甫一出手便力贯于筋骨而通四肢,灼灼跋扈凶焰展露无遗,每次踏足都在北境坚硬的土地上留下深达两寸的脚印,蛮不讲理的一拳轰出,还未碰到陈无双时,就如巨石击水面一般,将二人之间的无形空气震荡地如同水波涟漪,层起层生。
所谓事有反常称为妖,漠北这些杂碎之所以长久以来被人间修士蔑然称为妖族,就是因为生得半人半兽而又不人不兽,却得以保留了些许兽类对危险的敏锐感知,兴许是从陈无双剑气幻化而成的那朵茉莉花上察觉到了锋锐气息,毫无花哨的蛮横一拳突兀停住,但脚下停不住前冲势头,少年倒退、妖族前冲,尘嚣四起。
既然止不住去势,那妖族沉闷低吼一声,陡然微侧了侧身子大踏步曲臂顶肘,硬生生朝陈无双的剑气团聚处撞去,少年长剑一挑,仓促间还未成就鼎盛之势的剑气茉莉随之高升丈余避开,自己则避不可避,心下一横咬牙不退反进,神识中妖族所有动作比亲眼所见更为清晰真实,算准两步蓄力之后的落脚地,如雄狮奔袭般骤然身形前倾连踏两步拧转腰身,真气灌注进右腿,如弓弦拉满月般踹出一脚。
一连串动作瞬息完成,城墙上心中忐忑的黑裙少女一声惊呼没来得及出口,所有人就都看清楚那意气风发的少年竟是扬短避长,为争取剑气茉莉从容蓄力的时间,要以人族修士从来不重视的肉体力量硬抗妖族这凶狠一撞。
脚肘接触轰然巨响,这一次接触双方都尽了全力,轰然一声之后仍然有余声节节脆响好似爆竹,旋即就是陈无双闷哼声中不受控制地倒飞出数丈,口中第一次吐出触目惊心的大团鲜血,落地之后犹然站立不稳,接连踉跄后撤五六步才勉强没有摔倒,心下凛然,暗骂道狗日的力道实在是大得惊人,要不是自身境界已然稳固在四境七品,真气迅速循环卸去力道,只这一下就吃不住。
饶是如此,硬抗了一肘的陈无双也感觉整条右腿登时麻木得几乎没了知觉,反观那长尾妖族只身形微微一晃,短暂迟滞之后再度嘶吼着扬起拳头前冲,能修到比拟四境修士的地步,这妖族早就算是开了灵智,看懂了少年的那朵剑气茉莉需要短暂积势蓄力才有用处,怎么肯给他喘息蓄力的时间,趁他病要他命的道理不管是人是兽还是妖族,都是生死之争的铁律。
得来的半坛好酒舍不得像败家子陈无双一样仰头痛饮,轻轻抿了一口咂摸着滋味,阎罗殿大学士阴阳怪气嘿笑道:“瞧着都疼,年轻镇国公,看来你读的书也不多,一力降十会的道理都不懂。”
有了前车之鉴,面对长尾妖族势大力沉的第二拳,陈无双无论如何也不敢再次硬接,眼见劲风袭面好似刀割,间不容发之际少年猛然身子后仰直直倒向地面,没有拿剑的左手并指成掌朝下重重一拍,整个人就势横着旋转半圈避开,顺手一剑从刁钻至极的角度递出,刺向妖族膝盖北面的腿窝,以焦骨牡丹削铁如泥之锋利,剑尖登时如肉三寸。
长尾妖族这一拳招式用老,被陈无双匪夷所思的灵活动作避开之后难以变招,伤口吃痛处右腿一软,嘶吼声中徒劳无功的重重一拳带着身子前冲两步才停下,少年缓缓起身,连带口中淤血与浊气同时吐出,皱了皱眉,再不敢轻视阎罗殿大学士教出来的这三个不值钱的徒弟,如果第一个妖族算是勉强踏足七品,这第二个妖族的实力已经不次于陈无双太多。
如果被那一拳击中,足以让陈无双才被许奉接好的肋骨再次全部断折,胸腔塌陷这种严重伤势之下,先不说还有没有一战之力,光是真气屏障被击溃的气机牵引反噬,一条命就得去了一小半,好在有这两息功夫略作拖延,头顶上那朵剑气茉莉旋转速度已然快了数倍。
此时少年体内真气消耗已然过半,后面还有一个神完气足的妖族没有出手,只能尽全力以求速战速决,手中长剑挑灯花般轻轻朝前一指,茉莉花片片黑色花瓣立时飘飞而出,在光影边缘的晦暗光线中数不清有多少片,带着轻微的咻咻破空声划出无数道优美弧线,劈头盖脸罩向移形换位刚刚回转过身形来的妖族杂碎。
“想不到今日竟有缘在北境,亲眼得见当年绝代剑仙逢春公之风采,无双公子了不起。”城墙上驻仙山八品剑修卢翰堂由衷赞了一声,不管陈无双一剑斩杀南疆玄蟒的传闻是真是假,光凭今天夜里城墙之下的惊艳表现,接下来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目无余子,不说天底下成名已久的各派四境高手如何如何,在年轻一辈的修士里,这位身穿蟒袍气度雍容的少年,堪称独步江湖。
至于眼下他所施展出来的天香剑诀,跟驻仙山掌门亲传弟子才有资格修习的紫霄神雷诀究竟孰高孰下,各花入各眼,众人心里或许都有一杆说不上公平的秤来衡量。
陈伯庸叹息一声,深吸口气看向灰蒙蒙阴沉天色,“逢春公在天有灵,当无憾矣!”
而司天监所属的其他人,尤其是立春,已经眼含泪光,他们不怕像清明、霜降、谷雨一样死在这座巍峨数千年之久的城墙底下,怕的就是挡不住漠北这些狗日的杂碎攻势,怕的就是老公爷所托非人让司天监保不住声名,如今看来,那个在京都劣迹斑斑的少年,绝对有资格配得上那一身荣耀无比的团龙蟒袍,只可惜不是白底绣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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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歪过头去眨眼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