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静岚意外落败的这一剑,让蟒袍袖子上有了不太显眼血迹的少年感触颇深。
陈无双这次拼尽全力的出手,有别于洞庭湖斩玄蟒、北境城墙下杀妖族的那种酣畅淋漓,他目前的剑意正处在“破”和“立”之间不上不下的尴尬境地,不管是施展青冥剑诀、天香剑诀还是无往不利的剑十七,出剑时的心境已经有了“破”字里目空一切的决绝意味,所以在不明就里的外人,比如驻仙山八品剑修卢翰堂看来,且不说他身兼四门御剑术,单凭剑意,少年就已然有了剑道大家气象。
今日一战,陈无双知难不退的本意就是在于逼自己去遇强则强,虽然若不是老道士暗中相助才让他胜之不武,而且在萧静岚不想取他性命的一剑下仍然受了不轻内伤,但他处心积虑藏起来的最后一成真气,却在化作青冥剑气刚喷吐出去时就心有明悟,模模糊糊摸到了“立”字的门槛。
荒郊野火烧不尽原上枯草,其因便是青草把根留在了火焰触及不到的土壤里,由此才能等到春风吹又生的下一场轮回。
老道士缓步上前,弯腰替少年一一捡回守拙剑庐那三柄天品长剑,刚走到他身边,就听见陈无双低着头嘿笑了一声。
徐守一顿时嘶了一口凉气,他再不认得陈家幼麟那一式有去无回的剑法,也从那句霸道绝伦的“地狱十八层,一剑破十七”里猜出来,少年刚才施展的是昆仑苏慕仙的剑十七,凝神打量盘腿坐在地上借丹药效力暂时压制伤势的少年几眼,暗自疑虑道,莫非苏昆仑传艺时连喜怒无常的性子也传给了他不成?
仔细想想,陈无双在京都十年来的名声本就臭不可闻,到景祯皇帝钦点他为新科探花郎,更是落到了天下读书种子人人唾骂的地步,而在江湖上却多有赞誉,尤其是现在很多年轻一辈的散修,甚至把司天监第一场惨胜之后还能守住城墙的事情,完全归功于这位声名鹊起的新任观星楼主,据说连曾经跟他结下过梁子的驻仙山,对他都评价不错。
老道士抬头往陈无双身后遥遥看了一眼,在目力所及极限的一栋小楼顶上,站着两个手提长剑的女子剑修,徐守一灵识感知没错的话,应该是一个八品境界、一个六品境界,微微俯身把三柄长剑放在少年身前,眼神中就多了一丝忧虑,如果陈无双的性情真像苏慕仙那样阴晴不定、难以捉摸的话,对他西河派以及整座江湖而言,恐怕都不是什么好事。
丹田里的真气完全耗尽,在丹药效力的挥发下,很快就有一缕新的真气生出来,以一息十余个周天的骇人速度不停在经脉中周天循环,不积细流无以成江海,这个无中生有的过程也可以看做是不破不立的“立”,可陈无双现在不想耽误功夫去细细感悟,时间不对,地方也不对。
感觉新生出来的真气已经可以勉强压制住伤势,陈无双伸手收回那三柄长剑,拄着焦骨牡丹慢慢站起身来,屏息片刻后悠悠吐出一口浊气,本来想喝口酒冲淡口腔里的血腥味,可惜储物玉佩里从楚州带走的玉庭春都在城墙底下换了一场酩酊大醉,只好摸了根长在青石缝隙里的狗尾巴草叼在嘴上,皱眉低头拍打蟒袍上灰尘。
要去保和殿上当司天监的脸面,总不能灰头土脸让人笑话。
徐守一叹息着伸出手,替他抻了抻蟒袍褶皱,温声问道:“公子还要往前走?”
陈无双微微一怔,伸手指着前面笑道:“路也没剩多远了。我去年出京南下剑山,身边带着个不善言辞的侍女,她说做人要把眼光放得长远一点才好,那时候我以为再远也就是七千里,从京都到越秀罢了,徐道长,其实脚下只要有路可走,就都不算远,远的是来不及,是回不去,是见不到。”
西河派的老道士没想到会从一个未及束冠的少年人嘴里,听到这样饱经沧桑的道理,愣了一愣,语气有些肃然地问道:“要是这条路上,只有公子一个人走呢?”
陈无双洒然一笑,将焦骨牡丹栖回腰间剑鞘,淡然道:“那也无妨。我读书少,不会引经据典,也不会讲那些振聋发聩的大道理,就是觉得,只要没走错路、心里没有愧疚,这就够了。”
顿了一顿,陈无双收敛起笑意朝老道士拱手一礼,“晚辈与徐道长素昧平生,今日得了道长倾力之助,不胜感激却不知该如何报答,更惭愧的是,晚辈厚颜,还有一事相求。”
徐守一摇摇头,自嘲道:“贫道就是个连一间道观都守不住的落魄人而已。说是修道,修来修去没寻着祖师爷的道在哪里,还差点沦落成街头乞丐,区区伎俩不足挂齿,能帮上公子一把其实是侥幸,前面应该还会有拦路的人,恕贫道黔驴技穷,爱莫能助了。”
陈无双早就注意到裴锦绣跟墨莉二人就在后面远远跟着,刚才若非阅历不浅的三师娘拉住,恐怕见他受伤,墨莉早就忍不住要冲上前来了,一听这话就知道老道士是误会了他的意思,不愿意再耽误太长时间,索性直言道:“晚辈蹚的浑水,道长还是不要掺和进来的好,后面那两个女子,一个是我三师叔的红颜知己,另一个是我没过门的媳妇,烦请道长劝她们回镇国公府上等我,之后的话等晚辈平安回去再说。”
徐守一回头望了一眼,原来那两个女子都是跟陈无双关系匪浅的人,他还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