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楼下,一潭静水被大片火烧云渲染成色泽紫金,贵气逼人。
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国子监祭酒大人从连廊离开之后并没有回府,而是跟代替陈无双送他出门的老管家要了一坛醇香玉庭春,就坐在镇国公府门外的台阶上,念一句圣人云如何如何再仰头痛饮一口,拿着先贤文章做下酒菜肴,一坛酒喝罢大醉酩酊,抬眼默然看了素白灯笼上陈季淳亲笔所书的永垂千古四个大字许久,哈哈大笑,步履蹒跚往白狮坊方向走去,再不回头。
老管家坐在紧闭的大门里默默陪着他喝了两壶茶,数得清清楚楚,从“天道有常”到“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颜老夫子有长有短总共高声念了七十二句圣人云,岿然不动,替镇国公府挡下匆匆而来又无奈而去的前后六驾马车。
陈无双得知这些以后,先是皱眉疑惑不解,很快就洒然一笑置之。
还不见有多少秋意的一个安静下午,连廊里尤为安静,只是在嘴角含笑的贾康年翻书声以外,又多了另一人速度更快的翻书声,病恹恹的书生看完一本刚想搁下,面前就多了一双掌心向上摊开的好看玉手,然后就形成一种无声无息的默契,他看一本,颜采苓接一本。ωωw.cascoo.net
看完最后一本书,早跟董三思有约在先的贾康年施施然站起身舒展舒展筋骨,陈无双指使大寒驾了马车送他去兰草坊,他这一走,采苓姑娘多少是有些舍不得,倒不是短短两个多时辰就对年纪大她一半的康年先生有了什么男女之情的好感,而是另有两个原因。
其一是,采苓姑娘自小从国子监长大,耳濡目染下最仰慕真正的读书人,很少见到像贾康年这样能真正沉得下心苦读圣贤书的,如今京都城里的读书人呐,都是读了个一知半解就迫不及待想要跳出来扬名立万,人心过于浮躁,更显得贾康年品质可贵。
其二是,相比于国子监思贤阁里稍显单调的数千本古籍,司天监观星楼里的藏书可谓包罗万象,至少今天她在连廊里见着的这几本都从来没看过,贾康年一走,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跟相互之间并不熟稔的陈无双再讨要。
意犹未尽的颜采苓叹了口气。
心思聪慧如陈无双,立刻就猜到了她叹气的原因,笑着伸手一指观星楼,和声道:“姑娘要是想听曲的话或许我还犯些为难,想看书好办,管够!”
采苓姑娘客客气气道了声谢,欲言又止。
陈无双笑道:“其实我这个人啊,挺好打交道,姑娘有话尽管直说就是了,唔,是饿了?”
这位被京都士林誉为“女状元”的少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声音很温婉道:“采苓是想问问,公子是如何在凉州万军阵中剑斩逆贼谢逸尘的。”
年轻观星楼主微微一愣,招手叫来大核桃去准备铜锅木炭,准备在水潭边借着凉风涮一锅羊肉,而后察觉到提着焦骨牡丹的徐称心耷拉着脑袋正要绕过水潭回到连廊里来,笑了两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出奇处,说到底都是命数罢了。我能活着,是因为我有大不了就是一死的胆量,他活不成,是因为他没有逢凶化吉的气数。用你们读书人的话说,叫什么来着,失道者寡助?”
颜采苓轻轻点头。
她本来以为,陈无双会用稍显夸张的语气讲述那个惊心动魄的故事,像是刚考中国子监的那些年轻书生一样,恨不得见谁都故作矜持地炫耀自己的文章是如何得了哪位大人的赏识,没想到眼前这位比她只年长三四岁的镇国公爷,竟然会将斩杀谢逸尘的不世之功,归结为命数两个字。
这样的表现,可确实跟传闻中跋扈嚣张的无双公子有些不符啊。
徐称心噘着嘴走进连廊,明显不高兴,“你说的那精妙剑法,有四百二十七招?”
陈无双坦然自若地点点头,“怎么,嫌少?”
徐称心登时急了眼,放下那柄焦骨牡丹,咬牙切齿道:“嫌少?四百二十七招,我得给你读最少四十二遍《春秋》!一遍是五千字,四十二遍是···”
小坤道扳着手指开始计算。
颜采苓好心提醒道:“是二十一万字。”
徐称心感激地看了她一眼,随即转头看向陈无双时就怒气冲冲,“听见没,二十一万字!”
陈无双哈哈一笑,“我自己会算。读二十一万字堂皇道理,换四百二十七招高明剑法,你也不吃亏吧?”
“我都听小侯爷说了,这套剑法根本就是画在凉州一座庄子的墙壁上,谁去了都能看,你说我这二十一万字亏不亏?你是个骗子!”
陈无双无奈道:“那你倒是说说,公子爷骗你什么了?要说骗财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师父都快养不起你了,你们西河派难道还有什么积蓄藏着掖着?要说骗色吧,扪心自问,我要是有半点这个肮脏心思,你师父敢在小杏苑安安稳稳跟常老头喝酒?”
徐称心被他问的一愣,很快就反应过来,“你骗我读书!”
陈无双苦笑着转头朝向颜采苓,“采苓姑娘评评理,让她读书总不能是害她吧?你师父跟我师父一样不靠谱,这些年就没教过你,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道理?”
徐称心恨恨剜了他一眼,“我师父说了,大道至简,你懂不懂?四百二十七招的剑法,能说的上是高明精妙?你别以为我不知道,越厉害的本事招式就越少,就像那本《春秋》,才五千字!”
陈无双耐心解释道:“大道至简是不假,但是你总不能一口就吃成钱兴那样的大胖子,得有个循序渐进的过程,练会了繁才能领悟到简,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许佑乾那小王八蛋只说这套剑法是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