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远处屋舍升起炊烟,风中吹来的米饭香是他们归家的信号。
李庆友挽起裤腿靠田埂坐了一会儿,眼见着日暮西沉,准备收拾东西回家的档口被四喜丫头拦下。
“李叔,香姐叫我带话给你,让你顺路掰几根苞米棒子回家煮。”孟飞鸾俯身替他将镰刀收回篮里,笑嘻嘻蹲到他身边。
到底还是女儿讨人喜欢。
李庆友劳作整日的疲惫在见了四喜的笑脸后消散了些:“你香姨半点不懂事,怎不让你早些回去?也对,我给你们家也掰点去,现在苞米嫩,让你娘煮给你吃。”
言罢,他起身摸进田里左右张望,掰下来掂量一阵,想着挑些最好的送去。
“李叔,我爹生前跟你关系最好,现在也是你最照顾我。”孟飞鸾伸直双腿,直接坐到田埂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闲聊。
“嗯,仲昌人好人缘自然好。我俩早年生意上有往来,了解得多些。”李庆友语调郁郁,不想谈起太多。
从刚听说此事的难以置信,到现在接受老友离世的惋惜非常,如今一想起此事,还是心如乱麻:“客死异乡哩,可怜见的。”
“我大病醒来忘却许多,多亏香香姐一一同我讲了。我爹常说人要向前看。”
孟飞鸾感到气氛沉闷,话风一转,试探道:“李叔,你回去路上有功夫带我去斗虫的场子转转么?”
“什么?”李庆友听闻此言后,讶异盛于贺君清,神情立即严肃起来,眉挂川字,像个面对误入歧途孩子的家长,攒了一肚子说教要讲。
“李叔别误会,我哪里会去赌钱啊。”孟飞鸾忙解释道,“病了这些时日,家中余钱都耗得差不多。纵使我娘日复一日地揉面做馒头,欠婆家的钱也没法在年前还完——我真不知怎么办好。”
“欠林家钱?什么钱?”李庆友的声音提了八度,像是听了什么天方夜谭。
果然如此,三两银子的债款也有水分。
孟飞鸾垂下眉眼,正好演一出风中飘摇、受人欺凌的小白花,低声道:“昨日奶奶与大伯找上门来说的,应当没作假。”
“欠债还钱是天经地义,可阿婆实在凶悍,进门就上手打骂,将我娘的脸都抓花。大伯倒是好声好气,说我爹置办丧事都是他们掏的钱,当年盖房、如今给我瞧病的钱一笔接一笔的,年前都得还上,要不然就要拿屋抵债。”
寥寥数语将昨日之事讲得七七八八,孟飞鸾见李庆友被气得眼睛瞪大一圈,又提了几句冬日卖馒头维持收益的难处。
李庆友终是憋不住火气一拍大腿发泄道:“欺人太甚,林伯华这小子忒不厚道,连兄弟遗孀的房都要在年前讨回去,从没听过没这个道理!仲昌从前对他们可没有半点亏待,下葬的钱倒确是林家……”
想到孩子尚在跟前,不由放软声线安抚道:“别怕,下次再遇此事,你从后院跑来我家叫人。你李叔没什么大本事,却不能瞧你们娘俩给人欺负。”
他领四喜顺着田埂走了一段,怒气渐消,也琢磨到了四喜提起这些的意思,始终觉得小姑娘跑去赌博场子边做生意不靠谱,劝道:“四喜,这些事交给大人操心吧。乡里乡亲的,再不济这银子由我们家出又何妨呢。”
孟飞鸾歪头面带忧虑,一副很受林家恶婆恐吓的样子,诚恳道:“您能解我们一时之需,可往后呢?万一他们再找借口寻麻烦,我娘俩拿不出银两还能回回仰仗李叔么?”
她好似想到了什么,话风一转摇头道:“哎,就算您若回回帮衬我们,日子长了免不了有人说闲话,人言可畏哩。”
这丫头嘴皮子真厉害,上下一碰能讲出一堆道理。李庆友自认头脑不错但粗人一个,讲不过她,也不敢在这件事上轻易松口:“只要肯努力,找生计哪里都有,何必要去那种地方……”
“李叔,这轮秋收过去,天冷下就要到年节了。”孟飞鸾瞧他犹疑的眼神觉得有戏,往在火中添柴道,“你们自家的吃穿用度开销也不小,置办年货请财神都得花钱,您还得给香香姐和家里芽儿换新衣。”
一通抢白叫李庆友脑子嗡嗡响,全然不觉得自己在跟一小丫头争辩,更像是跟一操持过家中吃穿用度的妇人对谈。
见李叔发愣,嘴巴张了张,想说却没说出话,孟飞鸾知道此事多半成了。
“这些我也是听香姐说的。”她露一个内敛羞涩的憨笑,软声道,“叔,你就带我去上一次呗。往后有什么生意能做的,我都讲于你听,再跟我娘合计好,绝不自己轻举妄动——我知道叔是为我好。”
李庆友愣了会儿,点头应允后低头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你啊,跟你爹真像。脑瓜聪明又有主意,脾气犟,看着和善,其实谁说都不听。我要是不带你,你指不定哪天就自己去了,出了事我怎么交代?”
两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到了街面上。
李庆友叉着胳肢窝将四喜抱到她家卖馒头的推车上,轻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