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犹如被打翻的浓墨。长庚星独伴孤寂的月亮,凄美的故事感洒落人间。
在惆怅多情的人眼中,夜晚似乎更漫长难熬。孤单的煎熬下,往往催生出酒色奢靡来。
城门已经关了,云商今夜打算投宿在客栈。正走在灯火葳蕤的街上,迎面跑过来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如水里的游鱼,在人流中,极其灵活、迅速地乱窜。
眼见跑在最前面的一个小男孩就要撞上来,云商侧身去躲。却不曾想那小孩忽然闭起眼睛,朝侧边一扑,张开细细的胳膊抱住她的衣裙,小手拉了一下她的左手。
云商绷直身体,伸出右手,把他从自己身上扒拉下来。
只见那小孩仰着头,黑黝黝的眼睛里闪过天真又狡黠的笑。
云商皱了皱眉,一手按住他的肩,控制住他,随后好奇地问:“好端端的,怎么闭着眼睛乱跑?”
“玩‘追瞎子’!”小孩用尖细嘹亮的声音兴冲冲喊。
他身后跟着的一群小孩,早就停了下来。在云商和小孩的周围,围出一个圈。听到小伙伴一喊,闹哄哄附和他,“我们玩‘追瞎子’!”
疑云四起,云商将眉头皱得更深,“什么‘追瞎子’?”
“晚上瞎子叔叔会出来,和我们玩!”撞到云商的那个小男孩,急匆匆抢答,“可是有一天,瞎子叔叔再也没出来,我们就自己扮瞎子玩。”小孩的声音低下三分,听起来有些失落。
“哦。”
云商漠不关心地敷衍一声,低头一看这帮小家伙一个个眼巴巴望着她,于是又随口补了一句,“那你们追上瞎子叔叔了吗?”
云商说完才反应过来,觉得自己的问题实在好笑。瞎子走路都慢吞吞,这帮泥鳅一样的小孩根本不用追。
却不曾想小孩子的回答,令人惊奇。
“没有。”八九个小孩异口同声说没有追上,随后像霜打的茄子,挨个垂下头,显然很挫败。
这倒是叫人觉得新奇。脚底生风的一群小孩,竟然追不上一个瞎子!
除非,这个人不是瞎子。除了这个理由,云商很难找出其他合理的解释。
“你们是不是被骗了,瞎子叔叔其实没瞎?”
小孩们的脑袋一个个摇成拨浪鼓。
“瞎子叔叔晚上闭着眼睛,一直走,一直走,走得很快。”
云商忽然想起昨晚街上梦游的那个人。他步伐稳健,脚下生风,小孩子的确不容易追上。若他是正常人,便没什么奇怪的。可偏偏他闭着眼睛,这一点云商绝不会记错。
她还想问些什么,却被一声摔破罐子般的泼辣声音打断,“兔崽子们,告诉你们多少回了,晚上不许出门!”
一位胖硕的妇人,手里握着一根小臂粗的棍子,朝他们横扫而来。
嚯嚯带风,令人胆寒。
小泥鳅们一哄而散,朝着四面八方逃开,犹能听见嬉笑声。
那妇人气得脸色乍红,骂骂咧咧:“王八羔子,再不回去,小心被鬼引走!”
闻言,一阵恶寒从云商的后背窜上来,令她打了个寒颤。
云商望着他们闹哄哄跑远了,才往左手掌心看了一眼。
不盈一寸长的黄纸上,写着三个墨字——燕春楼。
云商一脸鄙夷,啧了一声。
纸条是小孩偷偷塞过来的,黄纸是太后常用的,燕春楼是周公公最常去的。
云商抬脚朝燕春楼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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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燕春楼并不是她想象中,胭脂俗粉漫出街的荒诞景象。门口没有成群□□,掐着嗓音招揽客人;入内,也不曾听见男欢女爱的浪荡声。
多的是歌女、舞女。只卖艺,不卖身。莺莺小调随穿堂风四散开,歌女的石榴红裙如争奇斗艳的鲜花,在清冷萧瑟的秋日绽放,整个小楼里颇有几分雅致意趣。
云商信步走进去,也不见粗鄙的老鸨拦她。于是,大大方方提起裙摆,上了二楼。
翩翩如蝶起,美而不自知。
而在燕春楼其他人的眼里,云商的出现,仿佛长满荒草的原野上,忽然开出名贵罕见的昙花。
一身淡青色的衣裙,在楼里暖光的照射下,隐隐反射出玉石般的泽润。身量苗条,似扶风弱柳;可偏偏透出一股坚毅,让人联想到青松或翠柏。与她擦身而过,怀抱琵琶的歌女,也不禁悄悄侧眸看她,只见是一张小小白瓷脸,嵌着一对琥珀色的眼瞳,摄人心魄。微挑的眼尾和过分翘且长的睫毛,描摹出她的张扬和野心。
素白的腰带圈住纤细的腰,其下的衣裙层层叠叠,随着她上楼的动作,翩翩摆动。
燕春楼里,来听曲的各色人等,一时间都被青衣女子吸引住目光。等候在二楼周公公,不动声色地起身进入厢房。云商随后跟进去,掩上门。
“殿下,看到您平安,老奴真高兴。”周公公热泪盈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