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满意了吗?
当然不是的,这不是江鸢想要的“你死我活”的局面。
“还行。”她顿了顿,只能这样说。
检查完,沈一全身上下伤口不少,脸上有一小道细痕,胸口有被钝刀撕扯开皮肤的新伤叠旧伤,腿上的伤还没看,却被血水浸透了,但最严重的,恐怕就是他的手腕了。
她又小心地抬起沈一的右手腕,细细一看,那伤口边的血已经结痂了,也是用钝器割的,边缘都不齐整,应是被硬生生撕开的,横在他那手腕上比女子还要白|嫩的皮肤处,看着极为扎眼。
……不知伤口是有多深,才流了这一地的血。
“没失血而死,命真大。”江鸢“啧”了一声,手一用力,沈一便哼了一声,随即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声。
细看这一刀,分明是冲着废掉沈一这只手腕来的,正切在右手腕的筋脉上,就算华佗再世,怕是也没法恢复成以往那般了,别说提刀,连用筷子都费劲。
江鸢:“试着动下手指?”
沈一看着像是用力了,但只有食指蜷了一分。
大概是废了——提不起刀,在金缕阁里还怎么混?
江鸢这也算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了,“损”的更多是心疼。
江鸢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儿,一面庆幸沈一也有今天这般,一面又替他惋惜。沈一那刀法武艺瞧着绝不是短短几年能练成的,手腕一断,一切白费。
若不是亲眼检查,江鸢不敢相信废掉沈一就这样容易。谢泯止所说的“惩罚走狗”的法子果真奏效,只是江鸢心软了。
“你不是很能打吗?”江鸢装作漫不经心,淡淡道;“怎么被人绑着这样听话,瞎了一身武艺?”
沈一微微开口:“正合,你意。”
江鸢:“可不是嘛,知不知道你这就差一点就在玉人醉丧命了?你还想不想活?”
“……求江小郎中,治伤。”
“求我大哥?知道今日这灾祸是被谁害的吗?”
“……江姑娘,我心里明白。”
江鸢抿了抿唇,声音淡了些:“那你还把自己往虎口送?是不怕死啊还是等着报仇呢?”
“不敢。”
他不多说,也不解释,听得江鸢更烦躁了,也不知为什么烦,就发泄在沈一身上,总感觉需要个线头才能理清自己的思绪。
她冷笑一声,道:“沈公子求医,总得拿出些诚意来。别说,前几日您赠予我们的桎梏就算是诚意了。”
沈一沉默了。
她没想沈一真的会求她,也不想听沈一求她。
既然如此,江鸢站起身往外走去。
她走险回来一趟,就是为了看沈一死活,不是为了再和他牵扯下去。
“等等!”沈一抓住了江鸢的裙摆,胳膊撑着,从地上慢慢爬起来,眼里没有一丝多余的波澜,似乎这些对他来说都无所谓,透着一种与世无争的清净,但说出来的话却截然不同;“求你,要我如何求你,都行。”
自己和他应是明刀相对了——沈一落败一局,要么该是有骨气地奋起反抗,要么是默不作声地反击,要么是诚心妥协。
很显然,沈一选择了后两者之一。
江鸢回头见他顶着那张脸,一副可怜样,不禁嗤笑:“这些日子可让沈公子威风坏了。如今落到求人的地步,恨死我了吧?憋着怎么舒服?求人不如骂人痛快啊!”
沈一闭上眼睛,声音仍是哑的,语气却和往常一样冷淡。
“好不容易再见到,我哪敢恨?”
江鸢眯了眯眼睛:“什么……意思?”
“你都记得,才这样恨我不是?”沈一缓缓说;“金缕阁刺客,金匣子,沈一,江鸢,你都记得是吗?”
所以和她一样,沈一是从前世回来的。
江鸢脑子里如走马灯般闪过之前的画面——她的试探都有些可笑,难怪事情与前世全然不同,那些变数或许都是沈一一手计谋。
最早那日,沈一也是冲着她来的,又要用她下手。却不知江鸢早已藏了喜欢,更别说让她主动示好了。
反观江鸢自己,不知是哪一步露了馅,叫沈一看出来了。
……不,管是金缕阁还是沈一,她起码是保住了一家子。
沈一他……前几日没有直接动手,到底在想些什么?江鸢脑子一转头就开始疼,明知自己不是个聪慧的人,还想着和沈一斗智斗勇,真是……
看来沈一的问题一直都是揣着答案来问她的。
回答有意义吗?江鸢看着他想了许久,半晌才叹口气,将裙摆从他手里拽出来,想走,却又听沈一叫了一声:“娘子……”
平平淡淡,好像又回到了从前,在药铺里一起捣捣药、写写字、时而拿木刀比比武的时候。
江鸢脚步一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