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德25年春,距离那场声势浩大,令长安百姓津津乐道的百晬宴已经过去月余。
太后宫中的梅花开得正好,太后便邀周长生一起赏梅,晚膳过后,两人照例对坐下棋。
知了在一旁时不时添上茶,她虽看不懂棋局,但能看出对弈的两人都存着心事。
打早上起,她的右眼皮就时不时跳两下,像是在提醒她是有什么事儿要发生。
知了的预感向来不差,此刻看着棋局,心里隐隐感到不安。
符太后执白子落下,正围住黑子,黑子满盘皆输。
明明是赢了,符太后却遗憾的说了句:“吾又赢了一局。”
周长生笑笑,收拢棋子:“孙儿学艺不精。”
“你不是学艺不精,你是心不在焉。”符太后一语道破,神情陡然凌厉。
知了被太后挑起的尾音惊的回神,随着众人匆匆跪下。
“太后息怒。”
“太后息怒。”
室内旋即陷入安静,知了下意识地屏息凝神等待下文。
周长生撩起衣袍,跟着跪下,恳切道:“祖母息怒,祖母教训的是,孙儿不该心不在焉。”
符太后挥了挥手:“你们都下去吧,知了留下。”
知了的不安愈发明显,她安静的跪在原地,心里就一个念头,今天怕是不好过了。
宫人们很快退去,大门被带上,屋内只剩下三人。
符太后呷了口热茶,徐徐开口:“长生,今日朝政,可听出些什么了?”
周长生参政已有月余,这还是符太后第一次问朝政的事,知了便越发觉得大事不妙。
若周长生有任何情绪上的变化,他能瞒过所有人,但一定瞒不过太后和她。
显然,太后很早之前就察觉到了他情绪上的微妙,然后一直隐而不发,就这么观察了小半年?
意识到这点后,知了心里惊讶极了,符太后果然是干大事的女人,真能忍耐,忍到寻到最恰当的机会再出手,争取最优的结果。
此刻就是符太后等待的机会,知了感觉太阳穴一阵疼,隐约猜到自己为什么会跪在这里了。
周长生跪得笔直,语气恭谨回道:“孙儿愚钝,很多事只听得一知半解。”
符太后打量他片刻,叹了口气:“你这孩子,有什么事都喜欢闷心里,吾说了你也不改。”
周长生惭愧垂首,低头轻轻说了声:“祖母。”
“吾知道,你不想让吾操心。”符太后无可奈何的回了句,“那你可知今日为什么会跪在次处?”
显然不是因为下棋走神的事情,周长生道:“孙儿不知。”
符太后勾了下唇角:“大殿下不知道为什么罚跪,知了你可知道?”
“奴婢知道。”知了抿抿唇,斟酌道,“奴婢没有好好规劝殿下,便是没有好好照顾殿下。”
“嗯,是个聪明人,吾这双眼睛看人还是准的。”符太后笑了下,满意点头,“既然知道错了,便去寻安冬领罚吧。”
果然如此,知了的惴惴不安落到实处,她正要开口谢恩,周长生已经抢先一步道:“祖母,不关知了的事。”
知了心里一紧,暗叫糟糕,忙截住他的话头:“谢太后恩典,奴婢自知失职,合该领罚。”
周长生不依不饶,伏地恳求:“祖母,知了该劝的已经都劝了,是孙儿想不开在先,不关她的事。”
知了小心翼翼地瞄了眼太后,旋即心跳狂烈,只想立刻马上封住周长生的嘴。
符太后脸色转阴,眼中透着冷意,声音冷硬:“大殿下,你今日多求情一次,她就多挨一次罚。你若想让她马上死,便就继续求情。”
知了吓出一身冷汗,早就说了,在宫里千万不要乱好心,搞不准踩到哪个禁区。
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减少存在感。
知了整个人蜷缩似地伏在地上,肩膀颤巍巍,露出几分可怜,语气苍白求饶道:“太后息怒。”
一时冲动求情过后,周长生瞬间冷静下来。
身为皇子,他驭下时要宽厚仁慈,却绝对不该为一个宫人求情,这不仅不是求情,甚至是在要她命!
他终究吐出一句:“孙儿知错。”
“大殿下,你的一言一行若是有失,惩罚远远到不了你身上。”符太后语气严厉,“在凌烟阁,顾应钟会代你受罚,在兴庆宫,乃至整个后宫,你身边的知了、见贤、思齐,所有人都会代你受罚,这是你身为皇子的特权。”
周长生沉默,心里愧疚,还是他的不沉稳害了旁人。
“孙儿知错,求祖母责罚。”
符太后自上而下看他,眼中带着审视,又道:“你若是不想让他们受罚,便要好好的规范自己的言行,你的一言一行都该深思熟虑才是。”
知了心跳突突,伏地一动也不敢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