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正中黛玉下怀,脱口道:“我也这么想呢,省得她们看见,又要打趣.....”说到这里,才知冒失了,羞得背转身,啐道:“这孩子淘气,看我不告诉舅太太,让她打你...”
岫烟再掌不住,捧腹大笑。黛玉又捂脸,又跺脚,又赶着拧嘴。
姐妹俩闹一回,方收住笑,从烟翠桥缓缓往沁芳亭来。
黛玉道:“你才刚的法儿有趣,只是我近日莫说笑出泪,偶然心酸时,眼里也是干的。”
岫烟道:“‘人逢喜事精神爽’ ,姐姐心里欢喜,眼泪便少了。”
黛玉垂首道:“泪流尽了,将来怎么样?”
岫烟宽解道:“将来万事顺遂,还流什么眼泪?即便流,也是喜泪。”
黛玉黯然道:“只怕没有喜....”
一语未完,岫烟往地下连啐三口,道:“呸呸呸,坏事不灵好事灵。
如今姐姐终身得靠,宝二爷知根知底,还有老太太....你是个聪明人,何必自苦。”说着拉住黛玉,要她也啐。
黛玉虽和岫烟住得近,往来却不多。见她这样,既好笑又感激。想想喜日子将近,这话确似不吉,便依言做了。
刚过翠烟桥,头顶叽叽喳喳,传来数声鸟鸣。抬头看,只见石边大杏树花叶俱茂,矮桠上立着两只雀儿,黄背白腹,喙尖上带点黑,倒像方才见的。
岫烟且不看雀儿,只盯着杏花出神,道:“那年从老太太上房回来,此树也是红红白白一片。如今春景依旧,人却离家万里。”
黛玉瞧那雀儿嘤嘤对鸣一阵,抵头相偎。道:“他两个倒好,仍是成双成对的。”及说完,方觉又失口了。岫烟见她脸红,自己也不禁害臊,道:“我们快走罢,别在这磨磨蹭蹭的。”
来到荇叶渚,姐妹俩都觉腿酸。岫烟四顾打望,见秋爽斋后墙不远处有块大山石,道:“那里背风,过去歇歇再走。”
于是二人下了行道,从草地绕过去,且喜大石后堆着数块小石,勉强可供一坐。
略歇片刻,那风愈发大了,吹动一带菖蒲芦竹,绿浪也似往藕香榭拍去。各色水禽盘旋其上,鸟身云影,倒像幅活着的写意。
岫烟拍掌道:“好景致!此处一向少人来,竟被辜负了。”
黛玉笑道:“不知今儿是什么题目,或可赞它一赞。”说着自顾沉思。
又坐一时,看风渐渐缓了,二人便要出来。才刚起身,就听后头路上有话音传来。
道是:“....他因你连日到太太院去,说你辛苦,才叫出来散散。但只你走了,里头没个主事的人,还该推过才是。”
一个答道:“姐姐说得何尝不是?盖因二爷吩咐,不敢不来。”
黛玉岫烟对望一眼,俱默默坐好。
又听袭人道:“我倒忘了,妹妹原是太太的人,不像我,是老太太屋里出来的。”
麝月道:“人说‘雀儿拣旺处飞’ ,又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所以姐姐才能拿二两月钱。可惜晴雯糊涂,白断送了前程。”
袭人也停住脚,愤愤道:“那蹄子活该作死!还有芳官,就像赵姨奶奶说的,不过是几两银子买来唱戏的,狂的不知什么。”
麝月道:“可是!单听她说‘姨娘们梅香拜把子,都是奴才’ ,便知是个忘恩负义的,难为姐姐那样护着她。 ”
袭人冷笑道:“她骂的又不是我,说不着‘忘恩负义’ 。倒是有些人,一手一脚把她教出来了,却要和我分庭抗礼,这才是‘忘恩负义’呢!”
随后脚步急响,像是麝月拦住袭人,又闻:“姐姐这样说,叫我何处喊冤去?乘着这里无人,大胆说句不知羞的话:我若对二爷亦有妄念,就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此言一出,石前石后,诸人俱都怔住。
袭人既羞且恼,又臊又愧,欲出言相驳,却无可驳之处。停了半日,笑道:“是我急躁了,妹妹别怪。
芳官猫儿狗儿,不值一提。倒是晴雯,牙尖嘴利的,又勾着宝玉不用功,像极了那位——。”
下面却没了声儿,只听麝月道:“慎言!主子们的事儿,不是我们议的。”
岫烟黛玉隐在石后,一直瞧她们走远,方慢慢来到稻香村。
才进门,探春迎着道:“正说要罚你们,可巧就来了,怎么这样迟?”
岫烟道:“有两只雀儿打架,就看住了,误了开社。如何罚?我们认领便是。”
李纨笑道:“罚不着你们,还有更迟的呢。”说着指袭人麝月,道:“宝玉要出门,还不忘写好卷子送来。玟儿琦儿一早家去,说好这时辰回的,却人影儿不见。”
那宝钗因莺儿劝她,道:“诗社本是玩意儿,姑娘不爽利,就和大奶奶告个假,值什么。”
宝钗道:“现在多少眼睛盯着我们,就为看笑话儿。越当此时,越要淡淡然然地,就像无事一般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