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知穿戴完毕,是个什么模样。
如此东思西想,愈盼喜娘到来。谁知真见了人,反又情怯起来,因紧一紧被,笑央道:“昨儿睡晚了,正困呢。好姨娘,再容我半个时辰。”
蔡三奶奶笑道:“姑娘家出门子,难免心跳得慌。好像晚一时不梳妆,便还是闺中小女儿。”说着一根根掰指头,道:“
沐浴、更衣、妆扮、上头,哪一桩没半日好忙?还真睡到男家催请呢。”岫烟垂首一笑,遂依言下榻,细细沐浴。
不多时,蔡二姑奶奶也来了。便在条桌上燃起龙凤蜡烛,与岫烟挽发别簪。
换过花冠大衫,张丰家的忙捧上米饭,篆儿就妆台上喂了岫烟几箸。
蔡三奶奶待她口中含满,虽抽出两张红纸,命将饭吐在其中。
因高声道:“新人金口含玉粮,夫家娘家谷满仓。”唱毕,将纸包起,一份掖于袖中,一份拿到厨房,置于米柜之上。
又道:“新娘饿了,只可垫补些精细点心,水却不要喝。”
晴雯篆儿听说,忙端上几样面果饽饽,俱是小巧耐饥的。岫烟吃过,漱了口。
才消停,静莲忽来回:“琮爷菌哥儿来了,爷和太太陪着,正在前厅吃果子。”
岫烟喜道:“那柜子里有盒清叶酥,他小叔侄都爱吃的,快盛了送去——”
静莲道:“太太早拿了,还等姑娘说呢。倒是琮爷,他说在姑爷那里吃的是白色,今儿这个又是绿色,合起来就叫‘青云直上’。把爷和太太高兴得,嘴都笑到脖子后头。”
蔡家两位俱是察言体情的好手,且和邢二姐交往繁密,有什么不知道的呢。
因道:“单凭这几句,不是亲厚如嫡亲姐弟的,再说不出口。
今儿沾姑娘的光,我们开开眼——谁叫我们入行十几年,头一遭见公府小爷送嫁呢。”一句话,众人越发喜笑颜开。
静莲又道:“二姑奶奶也捎话,问这里全家好,再向姑娘道喜,祝姑娘姑爷白首同盟。”
岫烟闻说,不禁心中暗叹。此刻人多,又不好说什么,便一笑将话岔开。
原来自生日宴后,邢夫人便郁郁不乐,时常抱怨:“宝哥儿这一伤,倒把他娘放脱出来。
人家儿子割肉救母,我们这个借伤救母,赶明儿给他立个传,算二十五孝才好。
再者孩子长大,谁没个磕呀绊的?就说珍哥琏儿,骑射时崴伤了,擦皮了,都是寻常事。哪个还是二十四月养下来,比人都尊贵不成!
自己不留神,却害别人挨呲儿!还有老爷,前些时难得对我和气了,一通闹,如今更恼我!”自己唠叨着,眼泪就至不住。
王善保家的劝道:“太太不必心焦,依我的小见识,设或拉拢拉拢烟姑娘。她是太太亲侄女儿,又得老太太看重。”
说到这里,暗朝杏雨阁方向怒嘴儿,悄道:“那边伯母侄儿不和,一家子谁不知道?
趁着新婚燕尔,枕头风一吹,保管吹他个鸡飞狗跳。虽没应在二太太身上,也算拐着弯子报了仇。”
邢夫人静默半晌,颔首道:“也好,先在那处埋根刺,扎不死,也隔应死她。只是烟丫头不从这里出嫁,怎么给她做脸呢?”
王家的情知她放不下身段,更舍不得银钱,心中暗鄙“又想马儿跑,还不喂草料,呸!天下便宜都叫你占了”,口中却笑道:
“舅爷家得太太接济,银子是不少的。何况我们上了那么份大礼。如今托个小辈走一趟,送亲也好,观礼也罢。啧啧,比送金山银山还荣耀呢!”
邢夫人听得心活,便道:“迎儿不争气,人醒了,却走动不得。便叫琮哥儿去罢,他年纪小,不惹眼,再合适不过。”
王家的猜度其意,奉承道:“太太真个有智谋!虽然笼络人,却不可太厚。省的他们不念情儿,反兴头起来。”哄得邢夫人脸都红了,状着胆亲来求贾赦。
贾赦对薛蝌素有几分赏赞,且听说尤氏主婚,当日也要过去,便点头允了。
只有贾琮喜得无可不可,又思素与贾菌相得,遂也邀他同往。
贾菌因道:“兰哥儿研习破题承题,越发痴魔了,不如拉他作伴,也好换换心境儿。”说时便来寻贾兰,贾兰闻言欢欣雀跃,即商之于李纨。
李纨怎不知儿子熬煎很了?但一则夫子有训,道兰哥儿文章已成,明年即可下场小试,因此要加倍苦读;
二则他平日出门,都由贾琏贾珍带着,不过家庙学堂处走走,自然安稳无虞。
如今邢家、薛蝌家深于市井,又没个大人跟着,叫人如何放心?
故撇过头,硬声道:“你忘了老爷吩咐,那日要听你背书?若想看新娘子出嫁,等琮哥菌儿回来讲说,也一样热闹。”
贾兰原道大家结伴,母亲定然准许。及听见这话,那笑便凝在嘴角,缓缓垂下头。
李纨满腔辛酸,心一软,便欲改口应允。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