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有人领。唯独海外洋货,众人你推我,我推你,没一个敢走的。
父亲那时也只十四五岁,海上飘了半年,带回十几箱珠宝、洋钟洋缎、千里镜等物。偶尔一回投了宫中贵人的缘,分得数项洋货采办的差使。后来父亲越走越顺,又置办海船,养了水手。
那时家规:外出采办子弟,除上供之物外,族中另出本钱,允其购置新货。一半归公,用于家学、祠堂、养活没进宜的老少孤寡,一半是私产。”
岫烟笑道:“这也有理,否则背井离乡,餐风露宿,谁愿意去呢。更兼天灾地祸,原是拿命相博。”
薛蝌道:“正是,所以祖父发话,有出海的,入深山、探冰原的,只需交公四成。
大伯仙逝时,我才八岁,记得父亲匆匆归家,不久便开了祠堂。听母亲说,那趟出海获利,都算在大哥身上。”
岫烟道:“他不是顶了皇商,不需外出作经济么?”薛蝌道:“那时还不是呢。大伯走得急,祖父听闻噩耗,当即晕倒,人事不知了几天,也去了。
按理儿呢,该是大哥承家,但他长了十四五岁,算盘没摸过,戥子不识星儿,哪里服得了众?”
岫烟疑惑道:“这也不对,我听金妈妈说,你们一辈儿男孩子,都是十二三岁学经商,怎么他就不会?”
薛蝌失笑道:“现在大哥二十多,大伯娘尚不许他出远门,何况那时候?且大伯正值壮年,总想着可以慢慢教,稳稳当当把家业托到他手上。谁知旦夕祸福,人再料不到的....三叔四叔便联合隔房的叔叔们,强推三叔上位。”
岫烟想了想,道:“他们有这胆子,是因为‘能者居上’那条家规罢?”
薛蝌点点头,道:“幸而大伯麾下很有几个忠心能干的家人,仗着祖父余威,才挺到父亲回来。”
岫烟疑惑道:“既如此,何不干脆掌了家?旁人必无二话。”刚说完,又恍然道:“唔,若那样,海上贸易就无人走了。”
薛蝌笑着颔首,道:“只此一件,父亲便万万不能,需知宫里还领着差呢,做不好,性命丢了的日子也有;再者他最不耐受拘束,宁可外头各省各地逛,也不愿中篷坐囊旗儿。
父亲的话,道只要他不死,他挣的都有侄儿一份,直到大哥承位,不需亲自跑买卖了。三叔四叔没得话,才捏着鼻子忍下。
一年多后,父亲带我们复往西海,在那里停了一年半。回程遇上风浪,损了收益。父亲问我和琴儿,可愿多充公些,那时我们和大哥姐姐很要好,便说:余下够我们吃的,够买花儿戴的,都给哥哥也行。”说着忍不住笑,道:“你瞧傻不傻呢?”
岫烟叹口气,道:“当初那样好,怎么后来变了呢——唉,我也尽说傻话,人心易变,古来如此。”
薛蝌苦笑道:“打那以后,大姐越发老成了,在弟妹、从仆前,再不肯露一丝怯。她自己有不妥当,总先抓别人的错缝儿,把人训导一回,安抚一回,一般的就提不起她的错来。想想好笑又可恼,又觉得她可怜。
所以我交代你,多少提防些儿,她若太过,你也不必留情。走到这一步,你死我活的时候也不远了。”
岫烟听宝钗一篇话,正合了薛蝌之言,不过自己打点完备,她寻不出漏缝罢了。一家子闹成这样,难怪外人看笑话,也难怪宝琴羞惭。
岫烟便替她二人斟酒,道:“先前在园里,多蒙珠嫂子看顾,又劳动珍嫂子,玉趾下降,亲为合婚。”李纨尤氏原是刺儿宝钗的,听这话,才想到岫烟宝琴一同刺了。未免都讪讪的,忙接过酒,又说些吉祥喜庆话儿。
说话间,湘云也过来了,一边嚷口渴,一边端起茶就吃。众人道:“你哪里遇仙去了?这会子才临凡,我们都要吃完了。”
湘云尚未开口,先自捧腹不已,她原生得目弯新月,此一乐,越发笑得眼缝儿也没有。翠缕道:“我们姑娘吃了酒,又在石头上睡着了。”
众人闻说,俱都喷饭不止,又瞋着翠缕道:“既如此,怎么不来唤我们?林姑娘呢,她可瞧见西洋景了?”
湘云道:“林姐姐不和我们一处,怎么她不在么?”
大家都道:“走了两刻钟,这懒丫头,难得也睡在外面?还是在更衣呢。”湘云摇头道:“我们才去过,里面没人。”
岫烟便唤宝琴,道:“你陪嫂子姐姐这里玩,我找找她去。”探春道:“我陪姐姐一起。”岫烟感激一笑,二人离席。
来到扶霞坡下,探春道:“才刚素云说,恍惚看她朝后头走,只不知往左往右。”
岫烟两边望望,只见曲径深幽,如入天台之路,便道:“东北尽是山坡,向来少人走,不如往西去。上了大路,有人看见她也未可知。”
才拐出山坳,便见紫鹃雪雁一前一后,正往这边走呢,看见她们,抢上来施礼道:“给蝌二奶奶道喜呀,奶奶姑娘有了酒,出来松散松散?”
岫烟见她臂上搭着副银红纱地彩绣的披风,忙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