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鸳鸯拉紫鹃雪雁回下房,一边倒茶排果,又悄使琥珀候在窗栊下,里头一叫人,二人忙提热水,取了香皂巾帕子,服侍贾母等净了面,紫鹃雪雁早跪在地下了。
贾母如此这般叮嘱一番,又道:“除了屋里几个,此事无人知晓,你们都把嘴封严了,若传出一点风声,我必不饶!”鸳鸯琥珀听说,也慌忙一排跪下,四人叩头盟咒。贾母即命:“鸳鸯跟去潇湘馆,安顿姑娘妥帖,再来回我”。
黛玉缓缓站起,敛衣整袖朝上行了礼,贾政亲自扶住,一直陪她过穿堂上了夹道,才转身回房。
此刻暮雨初歇,天上地下暗沉沉地,好似笼进黑纱罩子般。雪雁提灯,鸳鸯搭伴着黛玉,紫鹃在后撑伞,防头顶树上滴落的积雨。
原来此夹道北面是凤姐居所,靠南倒座三间抱厦厅连着后楼,再过去就是鹊栖堂了。鸳鸯三人互打眼色,脚下俱加快了步子,眼瞅离西角门只剩两丈,忽左墙内咭咭喳喳,隐约一片女子笑语,还夹杂呼唤“宝玉”。鸳鸯等见黛玉停住,望向那边不作声,都急得跺脚,又不敢催。
站了一会,人声渐悄,内墙根下却窸窸窣窣地,好似脚步走动,又像鱼儿搅水。众人骇然相顾道:“那抱厦晚间无人,怎么会有动静?莫不猫儿狗儿乱钻,怪怕人的,我们还是走罢。”
黛玉依旧不动,只道:“你们闻见没有?鹊栖堂的花香气,都飘到这里来了。” 众人耸鼻,果然一股甜腻幽香,时浓时淡,越垣扑面而来。须臾香散声收,只余虫唧叶飒,晚凉浸骨。鸳鸯忍不住道:“雾厚了,仔细濡湿衣裳,姑娘家去罢。”
黛玉笑起来,道:“正是!我可不就该回家!”说毕推开紫鹃,独自在前疾行。众人忙追上扶住,黛玉皱眉道:“你们催我走,我走了,你们偏又拖延。”众人再不敢应答,小心翼翼捱到潇湘馆,黛玉既不拆发,也不更衣,默默走到床边,向里倒下。
一时鸳鸯去后,雪雁看房中无人,小声道:“姐姐,我捏得腿都紫了,才敢信不是做梦。”探头瞧瞧黛玉,又道:“姑娘莫不伤心得痴了?可恨宝玉他——”
紫鹃忙按住她唇,低声道:“我知道,你是为姑娘遭罪,宝玉还只顽他笑他的,所以生气,抱不平。宝玉....如今不提也罢,左右无瓜葛了,再嘴上念叨,一则外人听见,有那脏心烂肺的,恐拿姑娘名声作筏,二来徒惹她伤心。咱们只管守好姑娘,清清静静调养身子,才能说后头的事。”
雪雁鸡啄米般点头,道:“我都听姐姐的....只是这里宝玉的东西,可要打叠还他?将来事发,他难免不来混闹。”紫鹃道:“咱们先收好,等姑娘缓过劲儿,再瞅空请她示下。”
雪雁想了想,又道:“别的倒罢,只两个寄名符并帔带,那回抄捡园子,王大娘说是男人贴身物件儿,捧着跟二奶奶献宝呢。
琴姑娘给蟠大爷蝌二爷绣两幅束带,宝姑娘数落她,说‘一个快当爹,一个将要娶媳妇,这些东西就不该妹子做了。虽是亲兄妹,也该避讳些’,当着许多人,琴姑娘臊得眼泪汪汪地...”
正说着,外头婆子进来,二人便住了口。那婆子笑道:“铫子上炖的粥,火腿已全烂了。我怕姑娘嫌腌臜,一直叫春纤守着——姑娘回来了,先盛一碗晾温么?”
紫鹃听说,便请那婆子先去,自己到茶房盛了粥。回来轻轻替黛玉褪下衣袖,又摘了钗环。出去看见雪雁两眼眯瞪着,因撵她回房歇息,雪雁不肯,道:“我在外面床上就好,晚上有事,还能搭把手咧。”紫鹃只得依她,又将自己被褥抱来,铺在脚踏上。
跟着试试粥碗,屈一腿爬上床,叫道:“姑娘,起来喝口粥罢。”黛玉微微摇头,又问:“我陪姑娘睡可好?”黛玉又摇头。
紫鹃无法,合衣躺进被窝,却哪里睡得着?圆瞪眼盯着顶棚,直到二更鼓响,方闻黛玉鼻息沉稳,想必睡熟了。紫鹃心下一松,眼皮便如泰山压石,再也抬不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朦朦胧胧见雪雁坐在床沿上,紫鹃大惊坐起,却被雪雁按住,道:“姑娘说梦话哩,看莫惊醒了她。”
话音刚落,果然黛玉双眉紧拧,口中吐出几句呓语,紫鹃俯身细听,道:“她说的什么河岸,什么天边?倒向戏上神仙的话。”
雪雁道:“才刚还更奇怪,一问一答地,像和人说话。”紫鹃忙道:“都对答什么了?”雪雁经她一问,反忘记大半了,偏头回忆半日,道:“只听见临凡...勾起一干孽缘,故为众仙之首....又说谁回家在即,那些人也将消案.....都是不成句的话。”
紫鹃道:“这么说,姑娘真要做神仙了。先前她在后山中邪祟,就此解开才好呢。”
她二人如何疑惑且不表,只说贾政送走黛玉,深恐贾母伤感,便打岔着寻些闲话讲,因问:“迎儿回来一个月,可将养得好么?”贾母将义绝的话告诉一回,又道:“她在栊翠庵,早晚随妙玉读经,比先强多了。”
贾政道:“听闻那东西在通州守粮,京畿粮卫属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