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时三刻,天还未亮,巳儿与师傅从禁林中修炼归来,晨露打湿了衣裳。甘木村中死一般的寂静,连一声鸡叫都听不到。村子里升起了滚滚浓烟,不似惯常见到的炊烟。走近了再看,家家户户皆是七倒八歪、伏尸流血,怕是早已没有活口了。
巳儿最惧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师傅心头一懔,对巳儿道:“你先回林子里,我去找找晨儿。”
巳儿早已吓得丢了魂儿,只得乖乖照做。
天已蒙蒙亮了,可太阳却还躲在群山后面不肯露头,山谷内没有一丝暖意。巳儿左等右等也不见师傅出现。她虽然怕得浑身发抖,却还是心一横,决心朝着村子的方向走去。村子里随处可见火光和血泊,巳儿不敢多看一眼,甚至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只是埋着头朝着熟悉的家的方向趋近。
尚未到门口,隔着院墙便看到一个身着黑袍的老妖腾在空中,手中掐着一个少年的脖子,发出可怖的笑声。晨光洒在少年的脸上,巳儿便看清了,柔和的线条衬着浓密的眉眼,正是师兄那多么俊俏的一张脸啊,可是如今已没有半点血色。他被那老妖如战利品般的高高举在空中,纤长的四肢无力地垂下来,伴着诡异的奸笑声摇晃。
清晨的风好凉,冻的巳儿小脸通红,鼻涕眼泪一起流了下来。可是今天没有辰儿哥哥早早起床烧火,端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粥来。
一道寒光从她眼前划过。那老妖正一手掐着师兄的脖子,另一只手使出招数,攻击眼下的目标。难道是师傅?巳儿磕磕绊绊地扑了过去,被那老妖发现。老妖扭过头望向她,露出戏谑的神情。目光对视的一刻,巳儿永远也忘不掉那样骇人的一张脸,瘦长的一条,皮肤像垂暮的老人一般松弛,两只眼睛深邃空洞,仿佛望不到底的深潭,纤薄的嘴唇吃力地推高嘴角,露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浅笑。
师傅也迅速注意到巳儿的出现,依然用宠爱的眼神望着她,只是比平常多了几分不舍。似乎是用尽了最后的功力,一把将巳儿甩得老远。
日头出来了,照的身上暖了起来。但巳儿却感到周身如跳进了河水般的冰冷。她来不及再喊最后一声师傅,便从此再也没有师傅,没有家了。
老妖的随从很快便追了上来,巳儿只得没命的跑。她朝禁林的方向跑去,因为除了甘木村,那林子便是她最熟悉的地方了。
不知这条路为何这样远,巳儿只觉双脚发软,一步也迈不动了。
追上我吧,追上我吧,追上我就能跟师傅、师兄团聚了。巳儿心里想。
正当她终于一脚踏入林中之时,突如其来的心口一疼。都结束了吗?巳儿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
潺潺溪水旁,一双有力的前爪踏在落叶上,厚实又柔软的肉垫使其没有发出任何声响,强壮的后腿随即跟上。纤长的身形便整个映在水中。时隔多年,巳儿已经长成一只极其美丽的青年母狮了。她望着水中的自己,颇有一些意外。自打修成人形后,她就再没见过自己真身的样子,想不到如今已然长成如此不好惹的一副模样。她虽心中暗暗窃喜,却也不甚满意。因为她的面相好像没有多大变化,反而更加凶悍了些,毛色也好像更加灰暗,总之不够漂亮。若不是如今受了伤化不成人形,她才不想看自己这副模样。
她背上一支利箭插得颇深,鲜血顺着脊背流下,啪嗒啪嗒的落在地上。她不得不拖着沉重的身体走着,没有多少求生的欲望。惯性般的,走到了她和师傅常常修炼的神树下,委身趴了下来。在这里似乎仍能感受到一丝师傅的气息。树下曾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既然当初师傅是从这里带走巳儿的,那就让一切都在这里结束吧。
悲痛欲绝的心境最终被一阵饥饿打破。巳儿竟饿的产生了幻觉,看到一只美丽的灵鹿站在眼前,周身闪着金光。但她可不在乎什么金光银光,她只想上前咬上一口。
但不知怎的,泪水却模糊了双眼,终究是下不去嘴。
师兄的真身不就是雄鹿吗?师兄清亮的声音仿佛也就在耳边。
“巳儿,你看!”
“辰儿哥哥,你怎么画了两个树杈?”
“这不是树杈,这是我的鹿角。你好好记住,以后就可以凭借这个找到我了。”
师兄啊,这鹿角不都长得一样,长长的一根分出几个叉,你叫巳儿如何辨认?
巳儿慢慢的撑起身子,想要靠近那灵鹿。不料,却惊了那小鹿,横冲直撞的跑开了。巳儿这才发现,原来是自己看花了眼,不过是只普普通通的梅花鹿罢了。不过,小鹿惊慌逃跑之际,一颗神树的果子吧嗒一声落到了地上,巳儿便得以吃了果子充饥。许是这甘木果真的像传说中一般有起死回生的奇效,不久后巳儿便感觉身子恢复了大半。可不论她怎样摇晃、冲撞,神树都不肯再赏第二个果实了。
巳儿开始了在林子里流浪的日子。每一天,师傅和师兄的影子都时常浮现在她眼前。
“只要沿着溪水往源头走,就能到人界了。” 师兄的话似乎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