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夏的第一场雨霹雳啪啦地刚下完,花草在雨后露出新意,欢欢喜喜地伸展嫩枝。
而远处有人,披着蓑衣,戴着斗笠,风尘仆仆,脚下带风,汲水趟泥而来。
花草在风中摇摆,躲避,生怕遭到踩踏。
那人无可阻挡,一路疾行,冲着田梗深处而去
他走到田梗尽头,向下望去。
此时乌云已被风吹开,太阳的光芒挥洒而下,田野中大片大片的白色将离花盛放绵延,随风摇曳。
花香混着泥土的芬芳,乘风直上,遨游天际,美不胜收。
那人的目光却没有停留,而是望向将离花田的尽头,一座灰瓦白墙的院子。
他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清俊青年的脸,脸上带着笑,跳下将离花田,冲着那灰瓦白墙奔去。
被雨沾湿的衣袖翻飞,青年像一只归巢的雨燕,在白色花田中奔跑。
越来越接近那白墙灰瓦的小院子时,他看到有一个小女孩,大约四五岁,扎着两个小啾啾,正蹲在院门口玩泥巴。
青年眉开眼笑,冲她招手:“小离儿!!”
女孩抬头,红扑扑小脸上带着一点泥巴,看到青年,立马丢下手中捏了半天的泥块,站起来举着小泥爪摇摇晃晃向他奔去:“爹爹,爹爹,爹爹……”
跑着跑着,小短腿一时没站稳,叭叽一声就摔进了泥地里。
青年见她摔倒,吓得魂飞魄散,连忙冲过来一把抱起来,一边查看她的小手小腿,一边急切地问:“告诉爹爹,有没有哪里痛?啊?”
小女孩抬起满是泥的脸,笑得无比灿烂:“不痛不痛,有,有爹爹在,阿离一点也不怕痛。”
青年皱眉无奈地笑了,摸摸她的头,一边抱她往门里去一边问:“小离儿刚刚在干嘛呀,想不想爹爹呀?”
小女孩搂着他的脖子,指着地上的泥块奶声奶气地说:“阿,阿离在,在给小鸟儿做小鸟窝,想爹爹,娘也想爹爹了”
“哦,在给小鸟儿做鸟窝呀,那小鸟儿有没有感谢我们小离儿呢?”
“还,还没做好呢……”
父女俩的声音渐行渐远,逐渐消失不见。
一片静默之后,门后的阴影处,一个虚影女子走了出来,她站到门口,看了看地上已经成形的小泥窝,再看看那对父女的背影,脸上一片茫然。
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这里,茫然又无措。
默默站立片刻后,她听到院子里有个女人的声音在说:“京墨,阿离,快来吃饭了!”
那声音,好温柔,好熟悉,让她忍不住想去看看声音的主人。
她穿过院子,长廊,一直走到最里面,在一个亭堂里,看到刚刚那对父女,他们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物,正坐在一个大圆桌前,桌子上摆了几碟不丰富却精致的菜肴,女孩和青年都没有动筷子,只盯着里屋看,显然是在等人。
她便也伸头去看,里屋是厨房,淡淡的烟雾缭绕间,一个打扮素净,戴着围裙的女人端着一碗汤,面带笑容地走出来。
女人快速走到桌边放下汤碗,一边迅速缩回手捏着耳垂,一边笑道:“快快快,吃饭吧,阿离坐坐好啦。”
小女孩瘪瘪嘴:“娘亲,阿离已经坐好了。”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齐乐融融,虚影女子也控制不住自己坐上了桌边的椅子,他们都看不到她,她却看得到他们。
就这样,她一直留在这院子里,看着这一家三口生活起居。
这家的男主人,名叫京墨,好像经常不在家,三五天才回来一次,有时半个月才回来一次,回来也待不了多久,最多两三天就要走。
女主人名叫书月,长的很漂亮,很温柔,会做饭,会刺绣,会种花,还会扎风筝。
孩子叫阿离,或者小离儿,每天最爱做的事就是给小鸟捏泥巴窝,每捏好一个就要她爹爹给放在后门的树上,一棵一棵树放,期待着鸟儿会来她做的窝里生小鸟儿,实际上,她做的鸟窝太烂了,干了就裂了,没干,下场雨就没了,夏季总是爱下雨的。
他们家门口有片将离花田,白色的,开花的时一片又一片,风吹过去一波又波的花浪,很美。
这里真像个世外桃源,她这样想着,转头去看身边的小女孩,她又在低着头,很认真地捏着泥巴鸟窝,偶尔抬起泥爪子擦汗,脸蛋上立刻多了一道泥印,像只小花猫。
虚影女子失笑,抬手想替她擦去泥,手却直接透过了小女孩的脸。
她愣住了,片刻后又失笑,是她忘了,她碰不到他们的。
她放下手,无奈地揽住了自己的膝盖,把头放在膝上,看向远处的将离花田。
看着看着,她视线里突然出现了一群黑点,那些黑点移动着,从地平线狂奔而来,越来越大,越来越多。
她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立刻腾地一下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