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渊风沙呼啸,遮天蔽日。
风俞独自站在边界,绛紫的衣袍在空中翻飞,虽不染凡尘,却难免狼狈。
他指尖勾着一抹血线,正垂眼修补着此处岌岌可危的结界,困魔之地本就玄妙,这古老的结界也唯有神血为基,才能修补一二。
费时又费力。
很难不生出些怨言。
风俞来魔地的次数屈指可数,生灵界诞生之后,他便像功成身退似的,什么都不管了,有万年都不曾显过形。
妖族自由散漫,无拘无束,正好合了他的性子,炎阳便干脆将遥远的妖界丢给他管。
他其实没怎么管,可如今的妖界倒也还算欣欣向荣。
然而,自月神陨落之后,这世间的一切其实都没什么意思。
要不是煜尧突然引出了这番变故,风俞根本不会再踏足此处,月神的神力遍布生灵界,昱神的神力却总是找不到踪迹,这其中固然也有他懒得去寻的缘故。
先前觉得,寻到了也不能如何。
但现下昱神即将归来,还有那个疑似月神的女子突然飞升上神界,他怎么也做不到无动于衷。
只是煜尧收回神力后,便丢下这么一桩烂摊子,风俞忍了又忍,几乎是咬着牙将他纸糊的结界打碎,又重新筑起新的。
原以为煜尧只是在收回神力的过程中,不慎放出了几只魔族。
到了才知,竟是给魔族开了扇好大的门。
一连几日,风俞的脸色都极其难看,但行事还算理智,也没胡乱撒气,此地魔族众多,他懒得理会,便随手丢下一道结界,拦住他们,丝毫没有诛杀的意思。
起初,魔族还会试探着逃跑,但一头撞上后,才发现这已不是先前那道结界,他们再也寻不到能钻的空子,便死了心,灰溜溜地散开了。
风俞一边修补着结界,一边梳理着头绪。
这边界之地,若是没有风沙,倒也能称得上静谧。
可风俞的思绪还是被一阵突然出现的灵力波动打乱,他有些不耐烦地掀着眼皮去看,就看见一身端整衣袍的煜尧在不远处打量着他。
他连惯常的假笑都懒得挂在脸上,回过头,只当看不见。
煜尧却做不到视而不见,他脚步有片刻停顿,最后还是走近了些,唤了一声“风俞”,语气不算熟稔。
风俞瞥了眼他整洁的衣摆,又对比自己被风吹得皱巴巴的外袍,然后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角:“昱神不在仙界新婚燕尔,跑来离渊做什么?”
煜尧被“新婚燕尔”四个字刺了一下,顿时也没了什么寒暄的意思,开门见山道:“先前一时匆忙,未能将此处结界修补完全,仙界事毕,我便赶来看看,还不知这里如何了?”
倒是半点不提婚仪的事。
风俞手上挂着血线,一言不发地盯着他,像是在说:你不会自己看?
煜尧一时噎住,屈指拨了一丝神力进去,才发现结界之中神力充盈而磅礴,早已不是先前他设下的那道,他收回神力,隔了一会儿,才脸色凝重地说:“是我疏忽,没想到神力与结界关联如此之深......”
远不止他此前想的,只是困魔之地的“基石”那么简单。
风俞将自身神力连着神血一道推进结界中,闻言,懒懒地接了句:“那昱神来得挺快,再晚一些,此处的魔族便该都跑光了。”
煜尧抿了一下唇,听出了风俞话里的讥讽之意。
他无法反驳,也头一次因自己的失察生出了些许羞愧之意,所以对风俞此时冷嘲热讽的态度,可以说是照单全收,甚至还能虚心地问:“需要我做什么吗?”
这结界已被风俞接管,他们神力不同,贸然出手,只怕会帮倒忙。
换做是从前的昱神,是问不出这样的话的,他神力卓绝,说一不二,连月神的话都未必全听,更不用说他们。
风俞又想起月神破碎的身影。
“做什么?”他声音冷了下来,眼中的寒芒几乎控制不住,“用你那残缺不全的神力?”
他尾音挑起一抹轻蔑之意,煜尧眉心慢慢蹙起来,呵斥的话脱口而出:“你在说什么?”
“不是么?”风俞转过脸,慢条斯理地眨了下眼,语调凉薄,“昱神如今神力不全,记性也不太好,很多事情都想不起来了。”
煜尧怀疑,风俞真正想说的,是他脑子不好。
他攥着指节,忍耐着,听风俞继续说下去,“既然神力不全,便去收回神力,也能早日想起自己的过去,省的再做出什么荒唐事来。”
风俞意味深重地扫了他一眼。
煜尧只觉得头皮发麻,额角直跳,不禁问道:“你看到了什么?”
“我能看到什么?”风俞冷哼了一声,淡漠地搓着指尖,银蓝长发扬起一瞬将神情遮挡,“我的因果之眼,窥不出天地,也窥不出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