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曾救过那位锦家家主吗?”
她左手有伤,长昀便自己解了发带,单手握发,背对着坐在她身前,视线缓慢扫过落在桌下,她还未发觉的那封短笺。
“嗯。”
岁穗将发带从他半扎着的马尾下穿过,又一圈一圈缠绕起来。他头发很多,平整地披散在肩背上,很黑,像她曾把玩过的深色玛瑙,泛着一点微末的光泽,带有些许卷曲的弧度。
不太像人。
不太像她见过的任何男子。
“当时她被流寇所劫,我恰好带着禁军路过,便救下了她,分别时,她将我画的日出云霞拓下,说会绣成发带,当作谢礼。”
长昀容貌清艳,原先的发带太过朴素,现在这条确实更加衬他。
岁穗颇为满意地看着半隐在他发间的金色绣线。
“好了。”
长昀站起身,也将落在地上的短笺一同捡了起来,递给她时,目光却忍不住在最后一行字上流连,无法平静。
他本以为,她对他无意,可她赠他发带。
在无尽海时,龙伯有次喝醉了酒,便开始说些外界的趣闻,他依稀记得,在人间,女子赠予男子发带,有定情之意。
这让他有些,不确定她的心意了。
岁穗接过短笺,方才她并未注意到,锦小娘子还给她留了书信。
信上写道——
穗姐姐,
望坡一别,已有十年。
我本纳闷,为何迟迟无人赴约,
托人多方打探,才知姐姐已得道飞升。
仙境邈远,亦不知何时方能再见。
愿姐姐顺颂时祺,珍重己身。
发带本是赠予郎君之物,
姐姐虽非男子,我却仍想送予姐姐。
望姐姐来日取时,
已有良人在侧,琴瑟和鸣。
落款为锦妙,想来是那位锦小娘子的闺名。
岁穗这才想起,当时锦小娘子拓画时,确实提过,等她来日寻得心上人时,便可将这条发带送出去。
“姐姐定要寻个容貌俊美的夫君,方能压得住我这一手绣工。”锦妙冲她俏皮地眨眨眼,半真半假地说了这么一句。
虽是玩笑,但长昀确实生得好看,应当不至于让她失望。
然而,夫君和心上人这事,岁穗还未想过,她送给长昀,也只是因为他合适,并没有其他的意思。
她将短笺收起,抬头时,却倏然撞上长昀那双纯澈的眼眸。
他在看她。
金色绣线迎着窗缝几缕落下的日光,在墙面留白之处,投映出一簇粼粼闪动的光点,如静谧暗夜时布满璀璨星辰的天幕。
岁穗视线随着星点游弋了一瞬,又挪回到他眼中。
然后低头。
她抿了下唇,不禁想问自己,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
似乎不再是以前那样的回避,长昀微不可见地弯了下眼梢,他一向以为殿下对自己无意,但此刻,却从她眸光的几番变换之中,瞧出了一分藏在平淡之下的别样情愫。
即便只有一点点的不同,那也足够了。
他们还会去崇吾山,去无尽海,还有很多的时间,他愿意为了一点点的涟漪,陪她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
-
觉察到有人靠近,长昀便将情绪收敛,低声唤了句:“殿下。”
岁穗闻声抬眸,听见他说“有人来了”,推开窗没多久,便看到阿韶探出个脑袋,正朝屋里张望着。
“殿下从宗庙回来了?我说怎么这附近有那么熟悉的气息,还真是......长昀买了新的发带?”瞧着金灿灿的,阿韶说着便想伸手摸摸。
可长昀走得快,她摸了个空。
阿韶收回手,转而摸了摸脸,看向岁穗,提醒道:“殿下不好再回客栈了,那有一个眉清目秀的小少年,应当是大邺的小皇帝,正眼巴巴地等着殿下,我怕被他瞧见,还是特意从窗户里溜出去的。”
大约是客栈中有人将他们的行踪告诉了子敛。
“那便不回去了。”
街市又更热闹了些,一开窗便有底下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传来。
大邺如今如何,岁穗已看见了,她不擅长告别,也不想留下太多痕迹,“我们再看看地仙那里进展得如何,然后便去黑部吧。”
阿韶重重地点了几下头,又突然凑过来以一种无法拒绝的口吻征求道:“殿下,我们去寻些吃食吧,我饿了。”
人族无须辟谷,在吃食上花样众多,而皇都又是大邺最繁华热闹之地,岁穗看了看阿韶晶亮的眼眸,觉得她不是饿了,而是馋了。
仙界虽也有吃食,但都是清汤寡水,没滋没味,突出一个无欲无求。
神界就更不必说。
岁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