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刺梨,夏天开花,秋天结果。”
真珠循声扭头,打量起来人。
看他人模狗样,极是整洁,想必就是那不事农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赵三了。
她拍拍手,脸上闪过一丝轻蔑,“你就是赵三吧。”
梳着总角的少年也以同样不屑的目光打量着她,“你就是窦家六娘?”
真珠环起手臂,好整以暇地看着满脸怀疑的赵三,“听你语气,我长得不像阿翁咯?”
赵三无言,他实在不相信,窦先生的孙女竟是一个野调无腔的女子。想到阿娘试探他和窦家的婚事,频频摇首否定。如果真和这种不知礼数的人结合,他日入仕只怕要沦为官场笑柄。还是和阿娘表明,作罢了的好。
“下来用饭吧,堂上开席了。”赵三不耐地掸掸衣袖,头也不回地进了屋。
真珠胸中郁闷,想她堂堂临江王居然也有被人瞧不起的时候。
在真珠到来之前,窦明辨和赵家父子一直在堂室内叙话。
赵家家主为人老实巴交,言谈举止很是局促,但他膝下的儿女却个个精明算计,肖似其母。
一开席,主母赵氏因窦明辨举荐的功劳,将他奉为恩人推坐在上席,赵家几个儿子极有眼色,轮番敬酒,百般奉承。
真珠和赵家女儿们被安排坐在临时搭的席上,吃着炖烂的猪肉,听长辈客套寒暄,再没别的话,末了窦明辨才对赵三前往书学之事嘱咐了几句。
“脏死了,你为何不洗手?”赵家二娘发现真珠袖上沾满泥土,嫌弃地哼了一声,把席子搬得远远的。
贫寒人家的堂室窄小,一人说话大家都听得一清二楚,一时间都有些尴尬。
窦明辨却只是微笑着捋了捋胡须,对真珠的行为不置一词,也没有任何要开口训斥的迹象。
最先反应过来的赵氏暗中朝二娘递眼色,示意不要乱讲话,赵二娘对母亲的警示视而不见,“本来就是嘛,还不要人说了。”
真珠抬手,袖口果然沾了泥,想是方才爬到坡上摘刺梨花的时候蹭到的,未曾留意,但她的表现是不是也太夸张了。
真珠嘴角一扬,低声笑道:“这野猪肠肺污秽,我看娘子吃得也不少。”
赵二娘支吾着说不出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忿忿地瞪着她,“关你何事。”
真珠抬眸的瞬间,见赵三一副嫌恶的表情,眸中寒星顿起。
吃完席,回家的路上,田埂附近响起一片促织鸣叫,偶尔两声青蛙跳荷的落水声。
师徒二人并肩而行,窦明辨问道:“你看赵三这人如何?”
真珠道:“他看不惯我的行为,我也看不惯他那种装腔作势的虚伪人。”
从见到的第一面,以及餐席上赵二娘的那番话,赵三眼中流露出的厌恶她都看得一清二楚。赵三不过是碍于读书人的身份稍有收敛,没有表现得如赵二娘那样明显。
窦明辨沉思起来,“看他口才了得,如获至宝,不想是个势利之人,倒是臣的失察。”
真珠满心不耐,“王师抱残守缺,终归不好。”
窦明辨应是,忽想起一事,“对了,赵氏今日与臣谈起赵三婚事,屡屡提及你,似有结亲之意。臣再三解释,赵氏只当是搪塞推拒。”
难怪赵小娘子和她说什么和窦家深交,原是想借窦明辨平步青云。
真珠冷笑,“他赵家打的一手好算盘。”
“赵三这人谈及国策头头是道,对北境未平定一事壮志雄心,不过本事也就有点纸上谈兵的功夫。但他能靠这点功夫说动为师举荐,绝非池中物,怕只怕此人贪欲太重,日后恐怕会与我们为敌。”
真珠神色淡淡,“王师心里似明镜,不也将他引入书学?”
引狼入室是窦明辨惯用的手段,但以后发生的事情谁能说得清,万一养虎为患怎么办。真珠转头看王师,月色底下,窦明辨似在思索,一把胡须微微颤动,隐约可见几根细碎的银丝。
“事已至此,王师作何打算?”她问道。
窦明辨沉吟,“应诺之事不好再反悔……可惜了。”
“他进的去书学,能不能入仕还难说,王师未免太杞人忧天了。”真珠不明白王师的担忧从何而来,他这番感慨听上去不像是惋惜一个难得的人才,倒像是在叹息世道的沧桑。
“老臣今日收到临江来信,凤来县涨洪,修筑的堤坝溃塌了,贵嫔命老臣前去协助治水,明日一早就走。”
窦明辨斟酌了一番,吞吐道:“送赵三去书学这事……”
真珠睇了这老头一眼,“莫非要孤亲自送他不成。”
窦明辨脸不红,心不跳,朝她作了一揖,“大王顺道下山走走不好么?”
真珠心中本是不情愿,他赵三算什么狗东西,也敢劳动自己。但听窦明辨一说,到嘴边的脏话立马变了个样,“也好,孤倒要瞧瞧他能翻出什么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