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聂梅枝怕本地口味苏铎吃不惯,又知他从江城来,做了一桌甜口的菜。
苦了无辣不欢的叶扶风,除了道清蒸鲥鱼尚可入口,其他的简直能用发指来形容。
吃不饱就算了,还要被聂女士污蔑挑食,叶扶风气愤闷头用筷子将碗里的米饭划成井字形,划出了要刀人的气势。
“聂老板,这附近有便利店吗?”
“有啊,离我们这不远。”
“哦,我来的时候没注意。”
聂梅枝贴心地替他找补:“我们这的路是有点绕,刚来不好找。”话毕,她看向叶扶风,“扶风,吃完饭陪苏先生去趟便利店。”
叶扶风倒没什么意见,“好啊,反正我一会儿也要去趟作坊,顺路一起吧。”
聂梅枝随口一问:“去那边做什么?”
“中午走得急,去帮冯老师收拾下。”
聂梅枝嘟囔道:“一天到晚往那边跑也没折腾出个名堂,我看你对冯玉倒比对你亲妈殷勤。”
桌上的气氛急转直下,叶扶风脸色一瞬间就冷下来。她低下头,闷不作声咽下一口已经生冷变硬的米饭。
不是第一次,来自最亲近人的冷眼嘲讽。
若你反击,他们则往往摆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模样,装得冠冕堂皇道:“我爱你才说你。”
博尔赫斯说,倘若不是有人告诉我这是爱,我会以为这是一把□□的剑。
从接人回来到现在,两人之间亲昵的气氛瞬间荡然无存。
聂梅枝自知失言,讷讷收了声,往她碗里夹了一块糖醋排骨。
叶扶风静静吃完了。
糖冷却后凝固下来,甜腻得发苦。
她往那边瞥了一眼,见苏铎碗里的米饭也只下去了浅浅一层。
*
吃完饭叶扶风留在厨房洗碗,苏铎回房间洗澡。洗完时,他正好出来,身上带着海盐的沐浴露香气,不是他们统一提供的那款。
“走吧。”她将围裙摘下来挂到墙上,径直迈出了门。
夜风里,两人并肩而行。
叶扶风心绪不佳,但绕过池塘时,还是打起精神向他介绍垂钓项目:“池塘里的鱼种都是我们自己买来,引山泉水喂养的,如果想垂钓按时间收费,想吃钓上来的鱼,照市价按斤称重计费后再另付一半的加工费就好。不过苏先生您的话,就不需要记时了,钓鱼设备也可以借给您……”
反正这一个多月,也不会再有别的客人。
“不想说话的时候,就不要强迫自己说。”
没有料到自己的心思会这样被直白地揭开,她以为他不是会在意旁人情绪的类型。
叶扶风短促地笑了声,自嘲道:“……我可以解读为,你在暗示我把私人情绪带到工作上,不够专业吗?”
“哦?你觉得我是?”
叶扶风不答。
这寂静一直持续到两人走过池塘直径范围。
苏铎问:“聂老板刚才的话,让你很失望?”
叶扶风认真思考了十秒钟,摇摇头,“不是失望,只是有点生气。”
“有区别吗?”
叶扶风:“可能还心存希望的时候,就只是生气吧。”
“那你对谁失望过?”
这话换别人来问,多少带着窥探意味。可苏铎……大概就是顺着她的话头随口一问罢了。
“小时候爱吃一家栗子糕,可老板每天只在下午出摊,卖完就走。我放学去看,十有八九她已经不在。有次千叮万嘱求她帮我留一份,结果第二天还是瞧不见人,之后,就再也没吃过栗子糕了。”
叶扶风胡诹一通,可精神却像是一根绷紧的弦。她需要用尽全力,才能让自己看上去若无其事。
就像一场无声的、单向的战役。另一方无知无觉、始终潇洒自如的姿态,才最刺眼。
好在路途并不遥远,终于,叶扶风停下脚步,指了指不远处的商店:“到了。”
苏铎侧目,道路旁,一家规模不大的两层自建房被笼罩在暗黄的路灯灯光下,一楼用作商店,柜台后空无一人,门口石阶上摆放着“明码标价,自觉支付”的牌子。
叶扶风双手揣在衣兜里继续往夜色里走去,不多做停留。
*
作坊,也不过就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
虽然只是两三百平方米的地方,但风溪镇的过去和未来,皆汇集于此。
院子里,一道瘦小身影正将几节还未来得及处理的竹子抱回里屋,步履缓慢却沉稳。
叶扶风赶紧上前托住,“冯老师,不是说等我回来帮你收吗?”
冯玉是整个风溪镇现存最年长的竹编风铃手艺人。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没有丈夫儿女,将一生都献给了风铃手艺的传承。
她一身竹青旗袍